趙鯉闔眼,吁了口氣。 綜合眾人的口供,和那兩個校尉的供述,事情大抵便如趙鯉猜測。 前半段,關修文應當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事情轉折發生在那起餘無鄉的詭案。 “你是當地巡檢,詭案也是你上報的,餘無鄉究竟發生了什麼?” 聽趙鯉問話,後腰一個碩大腳印的巡檢,齜牙咧嘴跪好。 “十一月起,上邊下了指令,若再遇上怪事便層層上報巡夜司。” 巡檢吸溜著鼻涕,吵了一架後,他才找回一鄉巡檢該有的智商,將始末娓娓道來。 大景隆慶朝的巡檢,與之前不同。 原本巡視地方監察官員的權利被剝奪歸於靖寧衛。 隆慶朝的巡檢,更像是基層的治安機構。 負責處理一些突發事件和糾紛,維護一地的穩定。 餘無鄉中發生事,百姓多半會來尋他們。 事情發生在臘月時。 有個餘無鄉人偷偷來找巡檢,舉報道鄰居周家長者凶死。 當時,巡夜司已成立一段時日,一些政策下發。 其中便包括,凶死之人不得隨意土葬,而應硃砂桃枝焚燒。 此舉在民間自然是被抵制的,還發生過百姓與官府搶屍鬧劇。 也有鬼才商人,囤積硃砂桃枝炒價,最終沒收家財全家北疆放羊。 這姓周的人家,為了讓老父入土,謊稱老人是病故。 但左右鄰居最清楚,周家老爺子非但不是病故,而且死得極兇。 早從十月,左右鄰舍便常在夜間聽見周家院子裡,有孩童嬉笑之聲。 稚童嬉笑玩鬧,大半夜的唱童謠。 唱什麼幽幽深夜月朦朧,陰風吹過古寺鐘。 什麼黃白童子夜夜來,冷月荒墳鬼影排。 夜晚,飄乎乎的童聲擠進窗戶漏風的縫隙。 伴隨著窗戶紙被涼風吹動的聲音,左右鄰居都嚇個半死。 問及周家夜晚有孩子唱歌之事,周家人卻是一個比一個懵。 他家熄燈睡下,就從沒聽見什麼聲音過。 叫他家去請人瞧瞧,周家也不聽。 鄰居不知他家是真沒聽見,還是在裝。 終有一日,有個鄰居夜裡被吵醒,火氣迸發。 白日做工賺錢養家,為了柴米油鹽發愁。 夜裡還不得一個好覺睡。 累積的怨氣,堪比亂葬崗的鬼。 從床上咕嚕一翻身,衝進灶間尋了一把柴刀在懷。 便朝著周家去。 鄉里兩戶人家隔得不遠不近。 走到周家旁邊,卻聽見那歌謠聲並沒有變大。 還是那般忽左忽右,飄飄忽忽。 這鄰居被風一吹,被想著要不算了。 但又想著,來都來了,偷看一眼。 於是他悄麼踮著腳,蹭到了牆根。 周家在餘無鄉,算是富裕人家,青磚牆修得高又結實。 鄰居廢了些勁,才探頭去看。 忽一陣風,迷了他的眼睛。 等他費勁把眼睛裡的沙子,伴隨淚水眨出來。 便見一張臉,臉貼臉湊在他鼻尖前。 這鄰居大半夜哪見過這個? 險些後仰摔下去,幸而扒住院牆才沒砸個後腦勺開花。 待他藉著月色再細看,這才發現那張臉很眼熟。 正是周家老爺子。 這鄰居心大起大落,看見幾十年鄰居熟悉的臉,下意識抱怨:“老爺子,您這大晚上弄什麼呢?” “還爬這高的院牆,挺頑皮啊!” 鄰居抱怨一通,卻沒聽見回答。 周家老爺子從院牆冒個腦袋,話也不說,兩隻眼睛直勾勾。 鄰居意識到不對時,周家老爺子的頭縮回了院牆之後。 牆後,又響起了童謠歌聲。 這鄰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終究扛不住好奇心,欠兮兮的往周家院裡看了一眼。 卻見,月下週家老爺子嘴裡念念叨叨。 像是小孩一般,搖頭擺手。 一些黃、銀衣裳的小孩,正在一根條凳旁忙活。 嘻嘻哈哈把周家老爺子推到了凳子上趴著。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 看著就像是村中孩子,玩殺豬遊戲。 只是周家院子這些,黃衣、銀衣的童子,不像村裡孩子那麼熟練,還有木頭道具刀。 這些童子忙活半天,動作不對姿勢不對。 只有殺豬的尖耳刀對了,真傢伙的刀尖在月下閃爍利芒。 好幾次這鄰居都瞧見,兩個童子耍把式似的握著刀,擦著周老爺子喉頭毛髮而過。 這鄰居嚇得要死,在牆頭喊了兩聲,見喊不住。 便繞了個圈,去周家敲門。 夜裡,哐哐的敲門聲響徹山村。 不久,周家六口人都被吵醒,周家兒子持著燈臺來應門。 聽鄰居說了這事,他再不信也得去看看。 披著衣裳和鄰居一路來到後院。 可後院一片死寂,哪裡有孩子在玩殺豬遊戲。 再去尋周家老爺子。 方走到門前,就能聽見老爺子巨大的鼾聲夢囈。 這鄰居半夜嚇半死,好心提醒還被質疑是不是睡昏了頭。 揣著疑慮回了家。 時間推移,鄉中家家殺年豬。 周家想著好幾日沒跟這鄰居來往,雙方几十年的交情。 藉著殺豬飯,便將鄰居請去家中做客。 周家怎麼想的,鄰居也怎麼想,大清早換上圍裙就去幫忙。 周家採藥為生,聽說在山裡還有幾塊田,幫人種植稀有藥材。 家底殷實不露富,只在臘月家中五口待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