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趙鯉扶著一處低矮的窩棚,喘了口氣。 此中礦工不少,監工也不少。 縱然一時失去頭領指揮,但監工之中不乏冥頑不靈的貨色。 宋家在此地整整洗腦了近三百年。 原本知情的原住民全都屠殺殆盡,屍骸扔下了地底的火焰中。 只有大批與宋家通婚後,留下的附耳混血兒得以倖存。 後世資訊發達尚且有入傳銷者執迷不悟。 換到這封閉的桃源境,持續三百年的謊言,在中下層洗腦出不知多少死忠。 金礦之中的礦工們,雖有覺醒之心復仇執念,但常年透支的身體壓根沒多少戰鬥力。 於是,場面演變成了趙鯉礦場的監工。 她的刀已經被血染紅,刀柄滑不溜丟握不住。 趙鯉撕下一截衣襬,將自己的手與刀柄綁在一起。 就在她低頭時,一柄尖端為鐵的金叉刺來。 已經吐了幾次毒霧,有點發虛的阿白立時從趙鯉肩頭支起身子示警。 趙鯉頭也沒回,微一側步,讓開武器。 那柄帶著金屬獨有氣味的鐵叉,擦著她的髮絲而過。 趙鯉回頭,便見一個雙目赤紅身著麻衣的監工。 猙獰癲狂之時,他依舊記得死死叼住嘴裡那根紅布做的舌頭。 好似那玩意是什麼了不起的信仰與身份象徵。 趙鯉側身一腳踹出,此人頓時橫飛出去。 在桃源境畸形的社會,上層享樂下層受苦。 中層迷迷糊糊的努力活。 這監工顯然就是宋氏的死忠,捱了趙鯉一腳,飛出撞上窩棚。 腰間肋骨不知碎了幾何,卻不影響他橫躺在汙血中,憤恨看著趙鯉。 “大膽,鬼物……” 嘴巴開合之間,他吐出些帶著血塊的血。 趙鯉上前欲要補刀時,卻聽見了他的下一句話:“絕不,叫爾等出逃,禍亂人間。” 吐出最後一個字,他含著那根假作長舌的紅布條,歪頭暴死當場。 趙鯉看見這死去之人露出的附耳特徵。 她仰頭看駕於懸崖上的所謂酆都城,一股子難言的憋悶與憤怒漫上心頭。 她站定深呼吸數次,方才將胸中暴怒壓下。 天上烏沉沉的烏雲,湧動間雷聲陣陣。 一滴兩滴—— 瓢潑大雨在一片喊殺聲中,降臨這傷痕似的峽谷。 趙鯉微弓腰,疾步跨過地上橫躺的屍體。 大滴大滴的雨水從天而降打在她的背脊。 她疾步,衝殺進了與礦工們纏鬥在一塊礦場監工中。 眼下,已經不是計較誰被騙,誰無辜的時候。 禁暴靜亂,唯有雷霆殺戮。 …… 磅礴大雨落下。 亂起之時,許三六有些有些忐忑的呆在他的小屋裡。 手中緊緊攥著趙鯉給他的半截乾糧。 他心知,這東西他最好別吃,最好偷偷丟棄。 但他捨不得,偷藏在掌心,一夜小心嘬了幾次。 唾沫融化乾糧後,香得不得了的味道,叫他夜裡少見地睡不著,因此第二日精神有些萎靡。 第一聲呼喊,自遠處響起時,許三六還以為又是那些礦工暴亂逃離。 他手腳麻利地將門關嚴實,半點不想參合這事。 早在五六年前,礦工間便有些傳聞。 說得有鼻子有眼,可那些跟許三六毫無關係。 他十三歲進了這礦場,無家無業牽絆,斷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想闖出去,左右外邊也沒好多少。 今日他也在靜靜等待監工們,迅速平定暴亂。 不意,動亂之聲越來越響。 竟像涼水入油鍋,沸反盈天。 聽得動亂朝著這邊來,許三六再呆不住。 他手裡捏著半截幹餅,悄麼將門開啟一條縫隙看。 這一看,便是一驚。 只見雨中,數十個骨瘦嶙峋的礦工圍住幾個黑袍監管。 這黑袍監管身邊只跟著幾個手下。 一柄烏梢蛇一般黑亮的鞭子,盤在他的手臂。 他的鞭子有多毒辣,被活活鞭打死的礦工都知道。 鞭子在雨中發出尖銳利嘯,撕破雨幕。 但圍攻的礦工沒有一個退縮。 這鞭子上,染著他們親朋之血。 鞭子抽打在背脊無人後退,充滿紅血絲的雙眼怒瞪。 手裡只有簡單木頭棍棒的礦工們,以肉身迎著鞭子而上。 起先還遊刃有餘的監督者,臉上狠厲逐漸凝固。 一個消瘦的礦工朝他撲來。 瘦小又佝僂的身體,死死抱住他的腿。 一雙凝聚仇恨的眼睛仰頭看來。 黑袍監工突然覺得有些暈眩,是上月還是上上月,他飲了上層賜下的仙酒後,曾打死過一個人。 那人似乎是這消瘦礦工的兄弟,還是父親? 黑袍監工不知道,他手上鞭子被奪走。 礦工們湧來,以皮包骨的手臂將他魁梧身體抱住。 在這黑袍監工張嘴叫罵前,一個掛在他後背的礦工張開嘴,朝他脖頸咬來。 牙齦萎縮讓僅存的幾顆牙齒,顯得無比尖利,叼在黑袍監工的動脈處,渾如野獸。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