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勝日，從五月初三開始，歡慶七日。 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天還未暗，燈籠都亮了起來，姜通好不容追上了姜友鄯，拉他進了馬車：“友鄯兄，莫要胡鬧，你我都是官身，更應該謹言慎行。” 姜友鄯立即認錯：“大人教訓得極是，不過，就算我不去詰問那老鴇，也該去給您鎮鎮場子，您就是太有文人風骨了，殊不知那些人就是欺你！” 知道姜友鄯是好意，姜通立刻放緩了神色：“若是你執意要去，我們飲杯薄酒就離開，雖然他們免資，我們也不可與民爭利。” “自然，自然，我聽大人的。”姜友鄯一向放得下身段。 姜通點了點頭，今日這種情況或許不宜入海棠樓，但是已經來了，飲杯薄酒應當無事，況且，他還要見一見紅珠。 只是在前往紅袖街的路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哀樂，如今正是人勝日，大家都是歡天喜地的，今日也有人辦喪事？ 姜通掀開窗牖簾子朝外看去，只見白茫茫一片，的確是送葬的隊伍，他吩咐季林：“我們的馬車避讓到路邊！” “是！”季林立即讓車伕把路讓出來，接著就看到送葬的隊伍遠遠走了過來，只是，在看到當先抱著牌位的人時，姜通大驚，急急下了馬車：“亭邡兄！” 姜亭邡沒有披麻戴孝，只穿了一身白衣，抱著牌位走在最前面，他雙眼無神，滿臉哀慼，聽到有人叫自己，止住了腳步，待看到姜通時，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姜通目光掃了一眼牌位，震驚無比：“叢也？上月見到他不是還好好的嗎？他不是入了神廟當使君嗎，怎麼突然就......” “染疾身亡！”姜亭邡肝膽俱裂，本來想著送幼子去神廟當使君，日後一家跟著雞犬升天，如今，幼子夭折，簡直是要了全家的人的命啊，更讓他們心痛的是叢也渾身猶如炸裂一般，連一塊完整的面板都沒有，如何能讓人不傷痛。 “節哀順變！”姜通看著白茫茫一片的送葬隊伍，哭聲震天，幼子夭折乃人生慘劇，自己的這一句節哀順變也顯得輕飄飄的：“我也送叢也一程！” 這時，姜舒清一身麻衣走了出來，衝姜通一禮：“多謝伯父！” 姜通從僕人手中接過一條白布系在腰間，跟著送葬隊伍往城外而去。 姜友鄯坐在馬車裡，張了張嘴：“大人！” 眼見著姜通隨著送葬隊伍往城外而去，他氣得一捶車壁，眼裡哪裡還有絲毫的諂媚，是毫不隱藏的狠戾。 ..... 墓地荒涼，即使有守墓人，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墓地也讓人膽寒。 看著叢也的那副小小的棺槨入了土，聽著送葬隊伍的哭聲，姜通也跟著心酸無比，想當初，他只是十來歲的少年郎，就一個一個地送走了家裡的長輩，那種疼痛，他再也不想經受了。 “亭邡兄！”姜通一臉擔憂：“大悲傷身啊。” 姜亭邡一臉哀容，衝姜通一揖：“多謝通兄來送叢也一程。” “哎！”姜通嘆了一口氣，叢也那孩子長得唇紅齒白的，若是長大成人，不知道迷倒多少青春少艾的女郎，真是大憾啊，不過他還是感到疑惑：“按理說，叢也入了神廟，神廟有氏神坐鎮，就算是病穢也入不了神廟吧，叢也怎地就染疾身亡了呢？” 氏神庇護族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族人免受病穢侵害，叢也一活蹦亂跳的稚子入了神廟竟然染疾而亡，這讓誰都覺得不可思議吧。 姜亭邡無奈地搖了搖頭：“叢也被送回來時，身體猶如炸裂一般，沒有一寸面板是完好的。” 想起兒子的死狀，姜亭邡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啊？”這下姜通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你們可有請大夫瞧一瞧，這是染了何疾？” “請了，大夫也診不出染了何疾。”姜亭邡痛心極了，但至少還未失智：“如今叢也夭折，空出了一個使君的名額，我聽說，聽說，族裡還要選一位使君補上這個名額，你家幼女......” 姜通的腦袋立刻搖得如撥浪鼓一般：“多謝告知，但是，使君要留宿神廟，我那幼女早年流落荒淵，無依無靠，好不容易歸家，自然是要住在家中的，況且她生性頑劣，當不得使君之位。” 使君之位對姜氏族人來說就是香餑餑，即使叢也入了神廟之後染疾而亡，姜亭邡也沒有懷疑神廟有絲毫的問題，只覺得自家兒子不幸罷了。 姜亭邡點了點頭：“也是我們叢也沒有這個福氣！” 姜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可沉湎憂傷，你還有一大家子要操勞呢。” 喪子之痛固然使人悲傷，但是與闔族的興衰相比，又顯得微不足道，身為一家之主，連悲傷也是不能沉湎的。 一行人在夕陽的餘暉中折返城中，到了城門口，姜通再次同姜亭邡說：“節哀順變！” “多謝！”姜亭邡衝他深深一揖，這才帶著闔族離開。 那群著孝衣的人群離開之後，剛剛短暫的憂傷瞬間被歡快的樂聲淹沒，城牆上璀璨奪目的煙火在空中綻放。 人勝日，人類勝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