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扎針的時候,不適宜動來動去,因為那樣亂動不僅增加了大夫尋找人體穴位的難度,同時,也容易讓那些已經扎進去的銀針移位。
可是,駱鐵匠不是自己故意要動的,而是他的咳嗽,真的止不住。
尤其嗓子眼裡過一陣子,那突如其來的瘙癢,讓他憋得忍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最後還是控制不住,只能張開嘴咳嗽,不僅咳,那瘙癢如同一根雞毛在他的嗓子眼裡來回劃拉,勾連,讓他還犯惡心,每次咳到最後就要乾嘔幾聲,吐出好幾口酸水和粘液方才暫時作罷,重新靠回枕頭上,喘著粗氣,要調息好久才能緩過氣兒來。
看到床邊又是端痰盂的,又是拿漱口水的,還有舉著銀針耐心等待的……駱鐵匠滿臉歉意,紅通通的臉,也不曉得是咳嗽震的,還是尷尬不好意思的原因,又或者兩者皆有,他羞愧的說:“旺生啊,對不住了啊,我這總是動來動……可咳,咳咳,咳咳咳……”
王翠蓮從旁邊過來,去到駱鐵匠身後扶著他,幫他輕拍著後背。
“你個老頭子就是個犟驢,叫你不要去魚塘幹活,你非不聽!”
“都平息了一個冬天,眼瞅著天就暖了,你咋就等不了這十天半月呢!哎!”
王翠蓮一邊幫駱鐵匠順著氣,協助他把喉嚨裡的痰咳出來,邊數落他。
雖是數落,但滿滿都是擔憂和心疼。
楊若晴微笑著說:“我大伯就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別說大媽你勸不住了,咱一家人湊一塊兒都勸不住呢。”
王翠蓮點頭:“可不就是麼,不聽話,團寶圓寶比他們爺都要聽話!你還不如兩個孩子!”
駱鐵匠被說的越發羞愧,老臉徹底漲紅,抬不起頭來。
“大媽,咱都讓過來吧,我瞅著大伯這會子還行,咱趕緊的讓旺生哥給他把針紮上,早扎早舒服。”
“嗯。”
楊若晴和王翠蓮都退到了一邊,駱風棠也放下了手裡的痰盂,但他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旺生身後,觀看旺生扎針,並且隨時搭把手。
在扎針的過程中,駱鐵匠一直在用意志力拼命的憋著咳嗽,憋得好辛苦。
他這副樣子落在楊若晴和王翠蓮的眼中,婆媳倆只能悄悄交換個眼神,各自在心裡嘆息。
好在旺生手腳麻利,在扎針這塊也是輕車熟路,很快他就收了手,對駱鐵匠說:“叔,想咳就輕輕的咳兩聲,總憋著也不好受。”
駱鐵匠這才小心翼翼的咳了兩聲,緩了緩。
這一幕落在大家的眼中,只能說,哎!遭罪!
一炷香的功夫後,旺生收針,又叮囑了幾句,駱風棠親自送他出門。
估計他有話要單獨跟旺生那裡詢問,不好當著駱鐵匠的面。
床上,原本扎完了針,自我感覺好了一點的駱鐵匠被楊若晴和王翠蓮攙扶著重新靠坐起來,老漢長吁了一口氣,說:“我沒事了,你們莫要擔心,咳嗽嘛,小問題,死不了人。”
楊若晴微笑,順著駱鐵匠的話道:“問題是小問題,可這小問題是慢性病,纏纏綿綿的折騰人嘛。”
駱鐵匠說:“沒事,折騰不死就行。”
王翠蓮瞪了他一眼,“你那喉嚨翻來覆去的咳,早晚咳壞,到時候咳到說不出話來,麻煩就大了!”
“沒那麼誇張……”
“還有啊,你那煙和酒,還有辣菜,一概都不能碰了。”
“啊?”駱鐵匠臉色黯然,“哎,這就有點沒意思了……”
楊若晴和王翠蓮再次偷偷交換了個眼神,楊若晴朝王翠蓮暗暗使眼色,想讓大媽別再說大伯了。
雖然,大伯最近是有點不聽話,尤其是楊若晴和駱風棠他們前陣子去長淮州那半個多月,回來后王翠蓮跟楊若晴這裡告狀,說老漢不聽話,他們前腳走,他後腳就把煙和酒給續上了……
楊若晴他們回來後,日子也短,才三五天的功夫,而且有兩三天還在鎮上處理太歲的事情,所以對於駱鐵匠重拾菸酒這事兒,還沒騰出功夫來‘管’。
這不,因為去魚塘幹活脫衣裳驚了風,老毛病被觸動了,這一旦被觸動,那之前菸酒造成的損害,也都跟著顯現出來,如同雪崩。
雪崩的時候,沒有哪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所以此刻老漢的那些‘罪行’,在王翠蓮這裡,秋後算賬的時候全都成了呈堂證供,說得老漢啞口無言,抬不起頭,坐在床上可憐巴巴的樣子,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孩老孩老,年紀越大,越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