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追究自己在六月三十日那天的遇襲細節,既是常寧的習慣使然,也是他的明智之舉。
有位尚在人世的黨內元老,曾說過一句充滿哲理的話,對黨內歷史細節的過多糾纏,束縛的是後繼者前進的腳步。
處理一個家庭內部的予盾糾葛,何嘗不是如此呢。
京城的八月,酷暑難當,正是一年裡最悶熱的時候。
中午,驕陽似火,天空亮得耀眼之極,好像一大張燒燙了的白鐵板,路邊垂柳的細枝一動不動,樹影縮成了一團,蒙著一層塵土的葉子都蔫蔫地打捲了,柏油路面也被曬得軟軟的,向遠方望去,寂靜無人的馬路上,似乎有一片透明的蒸氣在升騰。
即使坐在老爺子的專車上,開著空調,冷風習習,可常寧的心裡,依舊是烈火熊熊,灼熱難擋。
開車的是餘振夫,他體會得出常寧此番來京的心境,一言不發,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不急不徐的開著車。
被常寧諷為三流哲學家的老叔寧曉華,卻是一路樂呵,從機場到市區,一路上都在常寧耳邊喋喋不休。
此刻,哲學家變成了詩人,嘔歌起火熱的夏天來了。
“啊……不要埋怨薰風無常蟬聲鳴,也無須討厭蚊子夜夜擾清夢,每一個季節,就是人生的一個臺階,縱然有挫折,有煩惱,有天崩地裂,有心靈創傷,有徘徊不定,有二度死亡,只須心有所鐘不虛度,壯志未酬,遺恨成霜,也足以問心無愧,留得真情在人間……歌唱夏天,也就是歌唱熱愛生命的人,只要你熱愛生命,無論是酷暑還是寒冬,也將如溫情的春天、瀟灑的秋天一樣,一樣的壯麗,一樣的『迷』人……”
常寧終於忍不住了。
“老叔,你要是繼續鬼哭狼嚎,我就把你一腳踹下車去。”
一邊喊著,一邊真的把車門開啟了。
寧曉華嚇了一跳,“還在生氣呀?”
“還在生氣。”常寧硬梆梆的說道。
“不象你小半仙的風格嘛。”
“我呸,要是把你裝進車裡,連人帶車扔到深水裡等死,看你還能不能歌頌夏天。”
寧曉華趕緊陪起了笑臉,“快把車門關上,我不說了,我閉嘴,行了吧?”
常寧哼了一聲,“嘭”的拉上了車門。
常寧當然是心情煩燥,不知道老爺子召他進京,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一邊是三兒子和外甥女婿,一邊是自己鍾愛的長孫,他老人家會是什麼態度。
為了個人的政治利益,做叔輩的人差點殺了親侄子,在黨內史無前例。
南苑很是安寧,寧家更是安靜之極。
老太太不在家,為了不讓她知道,寧瑞豐以避暑為理由,把她送到北戴河去了
寧瑞豐枯坐在客廳裡,少見的吹起了空調,陪著他坐的,是他的大女婿劉鐵紅和侄子寧曉平。
看得出,老爺子心裡也是備受煎熬,痛苦之極,饒是他久經考驗,閱事無數,也難以掩飾全部的心情。
客廳裡的氣氛壓抑之極,常寧小心翼翼,依次打過招呼後,輕輕的退後幾步,和老叔寧曉華坐在了一起。
餘振夫想離開客廳,寧瑞豐一聲“你留下。”他便應了聲是,坐到了常寧的旁邊。
“本來,不應該再由我來『操』心你們的事了,可是,你們不成器啊,寧家生死存亡,糸於此事,一步不慎,一切全毀,你們都幫我想想,該怎麼辦?”
對寧瑞豐這沉重的發問,沒有人回答,在老爺子面前,大家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望著寧瑞豐,常寧心裡一痛,老人的悲哀,除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小輩之間的爭鬥,到了流血搏命的地步,更如在老人心裡『插』上了三刀。
“鐵紅,你說。”寧瑞豐見沒人願意開口,開始點名了。
劉鐵紅瞥了寧瑞豐一眼,小聲說道:“這件事影響太壞了,現在京城到處都在議論,說什麼的都有……”
“啪,啪。”
寧瑞豐的柺杖,在地板上敲了兩下,打斷了劉鐵紅的話。
“哼,我不需要你的情報,我沒有問你別人怎麼議論,是問你心裡怎麼議論,還是個軍人呢,你軍人的勇氣哪去了?”
“老爺子,我,我剛從歐洲訪問回來,對情況不太瞭解。”劉鐵紅急忙解釋道。
“行,長進不少,有城府了。”寧瑞豐冷冷的一笑。
劉鐵紅訕訕一笑,不再接寧瑞豐的話,反正今天他是隻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