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士人的堅持。
就像是當年他為了一句話殺死許多人一樣,這是士人的情懷和風骨,說不做,就不做。
吳起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為了混不好我就不回來的誓言,母親去世都沒有回去服喪;為了功成名就,不受魏擊重視轉眼就可以投身魏國大敵秦國……
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也知道為那士兵吸吮毒瘡是為了“用”而非出於“愛”。
但這不妨礙他堅持自己當初的諾言。
秦君覺得,攻取西河這件事,非吳起莫屬,卻不想吳起直接表示了拒絕。
正要說點什麼,吳起卻道:“君上勿憂。以隱陽之戰的情況來看,以及我對武卒的瞭解,秦之新軍足以戰勝西河之卒。”
“我之才,出將而入相。孫武子言,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昔年我經泗上入秦,觀泗上情勢,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戰之勝負,現在與內政,後在於軍制,最後才在於戰場臨機。如今軍制已改,變法已初成,只要不是庸才,數年之後都可以奪取西河數城。”
他可能是怕秦君不信,鄭重道:“如隱陽之戰,楚國勝在何處?”
眾人當然知曉了隱陽之戰的全部情況,以往可能只是道聽途說,但自從墨家從上崛起之後,每一戰都會在報紙上還原當時的戰術,以避免那些只談戰略不懂戰術的誇誇其談之輩。
懂得人,自然懂。
眾人思索一陣,勝綽率先明白過來,點頭道:“此言得之。隱陽之戰,楚人贏在一刻鐘之內,預備隊可以行進到左翼並且展開,擋住了魏韓勾股之陣。”
“換而言之,贏在楚之新軍的紀律、訓練、軍陣。若無這些操訓軍制,就算楚司馬當時做出了決斷,又能如何?”
秦君恍然,再一想,更覺有理。
是啊,如果楚國不是新軍軍制,而是重步陣或者是更古老的車戰徒卒之陣,那種情況下,莫說一刻鐘,便是半個時辰又怎麼可能堵住左翼?若是半個時辰還不能堵住左翼,就算墨家的騎兵突襲了魏國側後,輸的也是墨楚聯軍。
楚國贏在了那些幫著楚國編練新軍的墨者,贏在了隱陽之戰前的十年苦功,而不是贏在了那一場不過半天的戰鬥中。
吳起的話已經非常明確了,就現在這個情況,秦國只要想奪回西河,穩紮穩打,最起碼可以向前推進百里,讓前線不再是最後的渭水和北洛水。
徐徐圖之,秦國每奪一塊魏地,秦就強一分,魏就弱一分,等到真正決戰之時,魏國已經無力反擊。
對秦國而言,變法之後,每攻下一個地方,當地的百姓很快就可以轉為秦國的人口,士卒、後勤、生產糧食的農夫。
魏國……只怕還不行,因為魏國沒有一個徹底清算貴族的機會,外敵虎視眈眈,四面被圍,敢在這種情況下深化改革,不如自隳宗廟焚於鹿臺。
吳起看著勝綽,又行禮於秦君道:“昔年在魯,勝綽曾與我戰,竟有平解之能。攻魏,不在話下。公叔痤之人,雖有朝堂之智,卻無將帥之能。我軍穩紮穩打,今日三里明日五里,疲敝魏人。”
“魏人新敗於隱陽,不敢決戰,因為尚有墨、趙虎視,只能退讓。數年之後,待魏疲敝,一戰可勝。”
他這是將西河之功讓給勝綽。
勝綽心喜,吳起又道:“君上,我既言西進之事,不如將西征之事交於我。”
西征事,不是簡單的軍事問題。
更涉及到內政、賦稅、制度、法令、殖民地政策、同化等等一些列的問題。
西征若以軍事論,不過是五大夫之功,但要將西部變為秦國的縱深和國土,非得要“出將入相”大才之人方可。
而且,不能死根深蒂固的貴族。
放眼朝堂,能夠軍事、內政、賦稅、制度、法令、同化一把抓的人,除了吳起,並無更好的人選。
向西闢地千里,不是難事。
難的是闢地的千里能夠轉化為秦國的本土和力量,收上來賦稅、搞出來兵員、弄出來馬匹、穩定下反叛。
贏師隙也是個敢於用人之人,況且吳起已經年邁,而且後人幾乎沒有,在朝中也是眾人反對——他當年搞西河的時候,秦人貴族多有死在他手上的。
是故聞言後大喜,道:“善,安西之事,非卿難成。”
贏師隙用人不疑,又有各種牽制,當即便決定將西征之種種權責交由吳起。
當然,派遣官員這種事,還得經由君王,而且秦國的官吏體系是那些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