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眾臣又勸,楚王遙指遠方道:“若城內真要出城決戰,必會選擇天色將明之時,先以精兵步卒襲擾,讓我軍營地混亂。”
“待我們混亂,天色一亮,城內便可出動戰車,集結全軍襲擊,只怕到時候我們必然大敗。”
“只是……如今天色正暗,就算那些人襲擾成功,我軍軍營大亂,城內又怎麼可能在夜裡出兵?”
“若是商丘城內的兵卒,人人都能夜戰,且夜戰之中也知隊伍行列,又何必守城?只在城外與我等決戰即可!”
“今夜城內必然是想焚燒那些從陳地運送來的糧草,城牆上鼓聲齊鳴,不過是恐嚇我等。”
“若是那些襲擾之人從容而退,城內軍心必然大盛,我等又長久圍城,士氣一旦沮喪,便會有怨氣……”
說到怨氣,楚王長嘆了一口氣。
若是以往,這樣的圍城至少還能堅持兩三個月,怨氣才會出現,一般那時候也就退兵了。
可是如今卻又不同。
城內墨者口舌如劍,說動了許多人,那些道理有無可反駁,雖然已經下了禁令營地內不得隨意傳那些言語,可卻禁止不住。
一旦士氣大跌,恐怕這些早已埋伏下的留言,就會如同那些春日的野草一般:遠遠看到是綠的,靠近後還是枯草,卻不知道哪一天忽然一下整片原野都變得翠綠。
馬上就要到陰雨連綿的日子,城外的樹木又被砍伐乾淨,楚軍那些徒卒又沒有足夠的帳篷,有些只能露天營宿。
到時候軍心不振、陰雨如黴,那些墨者的言語道理更會在營地內廣泛傳播。
楚王不是一點都不喜歡墨者的道理,諸如尚賢、集權、同義之類的說法,那是極為贊同的。
這些道理是與士階層互動的,所以這些道理可以讓士階層效忠王權加強王權。
然而,除了這些道理之外,還有一大堆說給庶農工商聽的道理,這些道理貴族固然不喜歡聽,楚王也不喜歡聽,因而墨者的很多言論絕不能因為尚賢之類有益於王權的就隨意傳播。
今日之事,若是不能處置好,到時候圍城士氣下降,引發的後果就怕難以收拾。
他也知今日事有些兇險,但一心想為雄主,就明白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做出些英豪舉動,以讓軍心拜服。
楚王既講清楚了道理,又說的極為豪氣,環繞的貴族也不多說,紛紛收攏自己的私屬、甲士。
楚王的車廣百二十士,也放棄了戰車,選擇披甲持戈矛短劍夜戰的方式,集結完畢。
其餘各個營寨,則按兵不動,只是將火把點燃、篝火燒旺,以善射者守衛軍壘、以弩手壓陣,其餘人集結起來不得亂動。
只是如今傳令基本靠吼,白天還能派人宣令或是以旗幟為號,夜裡就難做到。
再者,夜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清楚,一旦出現問題,就會有人認為全軍大敗,從而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楚王再下命令:私自出戰者殺、有高聲喧譁擾亂軍心者殺、又無故逃竄者殺……
木塔之下,各個貴族的私屬甲士正在待命,楚王在木塔之上,想到之前墨者曾展示過的“可飛於九天之上”的奇怪之物,心道:“若那物再做的大些,正可以在夜晚傳遞號令!”
念頭只是一閃,知道今夜當務之急,便是驅趕走那些襲擾的宋人,便親自披甲持戈。
他相信能夠夜襲的軍隊人數必然不多,也相信如果是為了全軍反擊絕對不會選擇這個時間出城夜戰,所以也就相信今晚上將是他收攏軍心、得到威望的時候。
若是自己能夠斬殺一兩名出城襲擾的宋人,又臨危不亂親自帶兵廝殺,明日在軍營中傳遍,不但士氣大漲,也可以讓許多人傾心。
人們喜歡英雄與無畏。
…………
城頭,適和書秘吏的墨者瞪大了眼睛,觀察者城外楚軍營地亮起的篝火。
身後,水漏滴答,正在計算時間,那些月光下隱約可見的參照物也影影綽綽。
楚人營地裡的火把依次點亮,一些地方的篝火也更加旺盛,因為城外數里之內並無多少木柴,所以楚人營地的篝火一直捨不得燒的很旺盛。
看得出來,楚人選擇了最為明智的應對方式:讓營地內先明亮起來、穩住軍心,讓士卒看到身邊的同夥同伍之人,免得夜晚混亂大規模逃竄。
同時,又讓各個營地堅守,防止出現意外,這也是極為明智的:夜晚越亂就會越亂,只有呆呆站穩,雖然不能反擊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