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大敗之後人心不安的背景之下。
二則若是田午不回來,或許對於齊國有利,但是自己八成要被侄子殺死,到時候就算兒子給自己復仇再打回來,那自己可都已經死了。
君位之下,連兒子都不能信任,田和不想為家族殉忠、為兒子用自己的命來鋪路,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人,一個君主,一個看過太多父子相殘兄弟相爭故事的君主。
面對著侄子的野心,這個戰國初年破壞禮制的第一人,居然懷念起禮的好處,心中不禁感慨這世上當真是君子越來越少。
也不禁想起來當年晏子和姜齊景公的那番對答,心頭唯餘苦笑連連。
當年景公新修好了宮室,看到富麗堂皇,感慨美哉之後,悵然道:“我死之後,這堂皇的宮室,誰人可以居住呢?”
晏子便道:“那恐怕是田氏了。”
景公問該如何,晏子道:“只有靠禮啊。”
景公又問什麼是禮,晏子回道:“如果符合禮,家族的施捨不能趕上國家。民眾不能隨便遷移,農夫不能隨意挪動被禁錮在封地上,工商之人不能改行,子承父業,世代相傳。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貴族就是貴族、賤民就是賤民、不可逾越,等級森嚴,這就是禮。”
在屁股坐在齊相的位子時,禮是田氏代齊最大的阻礙,不得不自導自演了那麼一出政治鬧劇,借用了墨家的義,暫時確定了自己代齊的合法性。
可等到周天子分封拿到了名分後,這禮便又成了極好的東西,若是人人守禮,民眾不變業,墨家的那些言論就不會被人相信,貴賤有別;若是人人守禮,君君臣臣,君位當傳於嫡子,傳於侄子必有人反對認為這違背了禮;若是人人守禮,自己的侄子又如何能有野心?
禮崩樂壞,曾讓田氏執掌了齊國的社稷,卻在此時又成為齊國內亂的根源。
明知太子剡包藏禍心,又不能夠對付,只能忍耐的感覺這是田和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的。
他和哥哥謀殺了長兄、車裂了弟弟、逼走了姜齊,至今為止一帆風順,本來兩代人徹底抹除兄長和侄子的存在那也是很簡單的事,定讓後世連田昊田剡的生平都記載不清,可卻萬萬沒想到橫插出墨家這一腳。
待擺脫了朝堂之上叔侄之間的勾心鬥角後,田和便去陵廟拜祭祝禱,而宗廟中供奉的高祖,正是黃帝。
這是田氏處心積慮思考之後的結果,也是為田氏代齊蒙上一層神聖性所仔細考慮後的結果,當田和受封於周天子的那一刻,墨家的“利民為義”的道理便如同破草鞋一樣可以丟棄了。
一則,儒家言必稱堯舜文武;墨家以櫛風沐雨的大禹為聖,甚至於墨家內部的紀年都是以大禹為歷:墨家以當年塗山大會鑄九鼎那一年為九州元年,至今已是一千六百餘年。
除了墨家以禹為聖的緣故,選擇塗山大會鑄九鼎為九州元年,既是因為九鼎,也是因為墨家編造出的火藥的傳說:大禹和塗山女嬌的愛情是因為火藥炸開了阻塞河流的山才導致水不治而不成家的大禹成婚,這是十餘年前就已經開始在天下流傳的故事。
至於時間的考證,“杞人憂天”的杞國,正是周王朝建立後的三恪,用來延續大禹的祭祀。而越國自認為自己是塗山女嬌的後人,大禹死後也葬於會稽山,正可以從兩國後人口傳之中考證出來。
然而,不論儒家墨家,不論是堯舜禹湯還是周文周武,比起黃帝來說都在輩分上差得遠,所以田氏從胡公滿的祖先一路追封到黃帝為高祖,那就是為了在法理性上壓過儒墨兩家。
儒家講天命、墨家講天志,都以古喻今,既是論古,還有比黃帝更古的嗎?
再者,黃帝戰勝了炎帝,統一了華夏諸部,這是天命。
田氏是黃帝的後人。
姜齊,姜姓,那正是炎帝的後人。
炎帝生於姜水,以水為姓,先有姜水,後有姜姓,姜齊算得上是炎帝的正統後人。
而田氏之祖為胡公滿,胡公滿是有虞氏,有虞氏的得氏之祖是黃帝曾孫,而陳國為三恪,承虞之祭祀。
田氏代齊,便是當年阪泉之戰的天命復刻,黃帝戰勝了炎帝,那麼黃帝的後人取代了炎帝的後人姜氏,豈不便是天命?
田和根本不信天命,因為他想利用天命獲得合法性,而利用天命的人是最不相信天命的。
可到了此時此刻,他無計可施,不但相信天命,還相信占星之術,詢問虛危之宿是否能夠看出來齊國的命運。
祝禱許久,忽然有近臣疾馳而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