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孫子聽了適的一些解釋之後,心中生出許多以往不曾有的疑惑。
墨子之前的確曾經講過內外、心物、愛利、所愛所利之間的關係,可是墨子卻沒有講的如此透徹,如此深入。
不是墨子自己不瞭解,而是墨子將弟子們的悟性看的太高。
高孫子疑惑地問道:“如你所言,那麼兼相愛、交相利又該怎麼解釋呢?”
適伸出三個手指,說道:“我個人看,倒有三種解釋,而且都說得通。”
“其一,兼相愛,人人心中都能達到兼愛,以愛己之心愛人,從而達成交相‘得利’。這裡愛是內,得利是外,由內而外,由心而物。兼愛是交相得利的前提。”
“其二,兼相愛,交相利,是一種最終的目的。即人人以愛己之心愛人、人人有志於天下芬之心。從而在內是兼愛交利。在外,也是得到了別人的愛,互相之間得到了利。”
“其三,就是說……兼相愛、交相利……只是外部的一種體現。因為你的心無人知曉,你愛誰?你想利誰?你不說沒人知道。但是,這一切都是可以觀察到的,最終達成一人看上去人人兼愛、人人相利的未來。這是可以直觀觀察到的。”
這三種分類,不是墨子分的,而是適為了掌握今後的解釋權,自己分的。
第一種純粹是地上天國、三代之治那種純精神層面的幻想,完全脫離了物質性,認為在精神上人人都能達到足夠的道德高度,便可以建成人間天堂。
第二種,則是一種理想。物質與精神的最終統一。
第三種……則是完全否定了精神的作用。
第一種邏輯上可行,現實中原本認為也是可行的,但是在商丘一戰諸侯們弄出的弭兵會鬧劇和楚國推出弭兵會盟之事後,實際上高孫子已經全然不相信這種事可以實行。
於是在聽完適的劃分之後,喃喃道:“如此看來,自然是第二種解釋更好一些。”
適笑道:“的確很難。你也知道,義師矛陣的口號是什麼吧?”
他說到義師矛陣,高孫子自然知曉,這個口號從成軍開始就在喊,義師矛兵人人皆知。
正是一句適很熟悉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這句話本身就是長矛陣的矛手最先使用的,在《三個火槍手》中傳播到世界各處,列寧在發動星期六義務勞動的時候,率先將其翻譯為俄文,再之後適也知道了這句話。
以至於他上一世有一個很搞笑的俄國人謝肉節群架的空耳影片中,列寧翻譯的這番話依舊動聽,化為漢語便是那句空耳後的——白帝聖劍、御劍跟著我……
長矛陣的矛手最適合這句話,因為長矛陣這種極為依靠陣型完整的戰陣,正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一種極端體現。
任何一個人都需要依靠身邊的夥伴隊友來保護,自己也同樣在保護其餘的夥伴同袍。
此話一經提出,不僅在義師中大受歡迎,也很快成為了一句沛縣墨者常用的話。
因為,聽上去正可符合墨子“兼相愛”的學說。我愛人人,人人愛我,我自人人中,故我愛人人亦愛我。
高孫子聽適這麼一說,似乎有些明白過來,說道:“你是想說,長矛陣中的人,心裡未必愛其餘人。但在別人看來,他們就是在愛其餘人,看上去正是兼相愛交相利?”
適笑道:“他們是最容易相信人人愛我、我愛人人的一批人。因為從功利實利上看,這樣做都可以得到實利。”
“所以,我始終覺得,兼相愛、交相利,便是最終的樂土。但是這是一個漫長的過場,不是可以一步跨域的。”
“期間的苦楚,是不得不經歷的。”
“樂土九重,恐難逾越。”
“舊的苦難去除,新的苦難也會出現。只有達成最終兼相愛、交相利後,才能夠去除一切苦難。”
“但鉅子曾說,權,以大利小利相較,大利為利小利為害。所以,每一次進步都是利天下。”
墨家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特徵,就是功利比較,從王子閭之事墨子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這個人還可以,但是距離做一個大仁大義的國君還差得遠。
尤其是墨子很看重“權”這個字,權衡利弊,明確指出一件事必須要考慮利害,選擇出利大而害少的去執行。
最終這又繞回了“利天下”這個概念本身,有明確的概念、綱領、未來,就可以比較。
墨子認可“兼相愛、交相利”是天下的最終形態,但卻絕不是一個只靠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