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到上海了。
踏上站臺的那一刻,抬頭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刺眼的太陽,陸希言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一路上穿越戰區回來,雖說不是九死一生,那也是無比的艱險和危險。
此時的他,一身灰布棉袍都破了好幾個洞,頭髮也亂糟糟的,鬍子渣渣的,人也瘦了,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能不瘦嗎?
腳上這雙皮鞋還是在河內的時候,蒙特和露西兩口子賣給他的禮物,這二十多天來,跋山涉水的,鞋底兒都磨平了,還沾滿了泥土。
他現在就跟那逃難的難民沒什麼兩樣。
“賣報,賣報,日軍27日勁戰南昌,南昌宣告失守……”
“賣報的,給我一份報紙。”陸希言我聽到賣報的小童嘴裡叫著“南昌失守”的訊息,不由得有些吃驚,忙叫了一聲。
從褲兜裡掏出一個銅板遞了過去,這路上,儘管他藏錢的本事夠厲害了,還是讓那些過路的小鬼兒收去不少,要不是還算機敏,鞋底兒藏了幾張法幣,他連回上海的車票都買不了。
估計,到時候他就要打個幡兒,扮演一回遊方郎中,賺點兒回家的路費了,那就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了。
醒目的大黑字!
南昌失守。
在漢口,他就從報紙上得知日軍進攻南昌了,這場戰役本來雙方都已經預備開打了,國軍方面還計劃先發制人的。
但是計劃是好的,連日來的陰雨天氣,算是把雙方的計劃都打亂了,但日軍顯然是的倒了情報,最終還是先動手了。
國軍方面後知後覺,加上本來戰力就不如對方,他們的對手還是坐鎮武漢的日軍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
這個傢伙可是相當有能耐的日本將領,國軍方面雖然是薛伯陵是司令官,實際上指揮南昌會戰的是前提指揮官羅卓英。
羅卓英的能力毋庸置疑,不過,兵不如人,指揮官就算有通天本領,也無法扭轉敗局,何況,日軍在戰場上一直處在進攻的位置。
何況由於武漢的淪陷,國府在軍事上不如日本,將士士氣低落,政治上,也出現了汪兆銘出走河內的醜聞。
南昌的淪陷,對抗日戰局來說那是雙重打擊,雪上加霜呀。
陸希言感到異常憤慨,可他也很無奈,他恨不得自己拿著槍直接上前線,跟日本鬼子在戰場上廝殺一通。
這一路回來,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做亡國奴的滋味兒,生命財產任由侵略者掠奪,兄弟姐妹任人欺辱卻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是他麼不願意反抗嗎,不是,而是反抗得到的只有死路一條,漸漸的,為了沒有希望的活著,大家都麻木了。
陸家的藥廠在閘北,在八·一三淞滬抗戰中被炸燬,陸希言的父母也是在那場大轟炸中雙雙被炸死。
除了剛回來的時候,他來工廠廢墟祭拜過一次,以後就再也沒有踏足閘北的地域。
這一次從南京回來,做火車到上海,火車站的位置就在閘北,從車站出來,沿著馬路向北,路過湖州會館。
湖州會館還開著,不過在大轟炸中也損失不小,這是重新修繕之後,才繼續開業的,過去陸家在英租界,藥廠在閘北。
父親經常開車帶著他來湖州會館玩。
這裡幾乎承載了他不少童年的記憶。
陸家的藥廠就在湖州會館過去不遠的天通庵路上,藥廠面積不大,有兩三畝地的樣子,有一棟二層的小樓,是七八個房間,是辦公用的。
車間都是平房,父親對藥廠管理十分嚴格,每天都親自巡視藥廠的,發現生產操作不規範的,馬上予以糾正。
陸氏藥廠主要做中成藥,有片劑和湯劑,偶爾也接外面的單子,給藥方做一些滋補的膏藥,算是來料加工。
陸氏中成藥,在當時的上海灘還是有一席之地的,主要是,藥真,還價廉,信譽極好。
藥廠的生意還不錯,父親雖然朋友不多,但結交的知己好友都還算正派,只是現在人過是非了。
當年的父親交往的朋友,如今還在上海的已經不多了。
陸氏藥廠被炸燬之後,地契和房契也隨之被埋入瓦礫之下,等到陸希言回來的時候,這些原本屬於陸家的財產全都被清理廢墟的日本人拿走了。
而在原來陸氏藥廠的廢墟上,一家日本製藥公司佔了這塊地,並且將廢墟清理出來,又在上面建立了一家藥廠。
陸希言就站在藥廠對面馬路牙之上,淚如泉湧。
自己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