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聲桓臉色陰鷙得可怕。他順手拿起望遠鏡朝贛江對岸看去,一座顏色灰黑,外形怪異的城寨矗立在那裡,如同一隻鐵石澆鑄的怪獸死死扼住西岸渡口。
上月初,他調集了手中所有的重炮置於贛江東岸猛攻皂口要塞。
在六門兩千斤和四門一千四百斤紅夷大炮晝夜不停的集中轟擊下,只用了十三天,皂口的城牆便已塌碎。
正當他興高采烈地準備揮師奪取皂口之時,卻意外地發現在皂口城牆的後面,明軍不知何時又建起一座小一號的城寨。
他起初並未在意,仍是下令重炮猛轟,當時他還笑著對王得仁說,看是我的大炮轟得快還是明軍建城快。
不料這灰黑色的小號要塞竟硬如鋼鐵,十門大炮一連轟了十天,連個口子都沒轟出來!
如今他已在皂口對岸待了一個多月,大炮也不停地轟了一個多月,卻依舊未能擊破對面那座該死的要塞!
而在這一個多月裡,那個曾經“敲詐”他十多萬兩銀子的朱琳渼,竟只帶了不到四千人馬就從撫州一路打到了九江,此時已橫渡贛江,朝南昌撲來。
現在王得仁竟然勸他丟下皂口回防南昌!
“回什麼南昌?”他瞪了王得仁一眼,“我去年在英親王面前發誓,說定取江西之地獻於朝廷。如今江西局面絲毫未見開啟,若再退縮南昌,阿濟格定會派個滿人來接替我!
“你看看左夢庚,就是因為失了軍權,被圈在北京像條狗一般養著。”
王得仁見他動怒,只得立於一旁不敢再出聲。
左夢庚乃是弘光朝南寧侯左良玉的兒子。左良玉在弘光初年以“清君側”為名率數十萬大軍進逼南京,不料病死在半途。
左夢庚接管了其父的部隊後,被黃得功在銅陵擊敗,自覺取南京無望,遂率二十萬大軍投降了清英親王阿濟格。金聲桓那時作為左夢庚的部將,便也跟著一起投了清廷。
不過這個左夢庚投降之後,便被清廷要求“進京朝見”,變相地奪了他的軍權,雖不斷加官進爵,卻再也未得滿人重用。
如果就這麼回撤南昌,楊廷麟必然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路將吉安、臨江等府奪回去。金聲桓感覺就像吃了只死老鼠般難受,贛南未得,贛北又失,若再丟了這幾個西邊的州府,自己在江西豈不是隻剩南昌府一隅之地了?
他知道,自己能率大軍作威作福,就是因為滿人主子要用他奪取江西。如果有一天主子發現他無法完成這個任務,定會毫不客氣地將他如狗一般一腳踹開。
必須先拿下皂口!他眼神冰冷,心中暗暗發狠,即使付出巨大的傷亡也在所不惜!迅速奪取皂口之後,便趁勝一舉南下,圍死贛州。屆時自己便可率主力回援南昌!
縱使楊廷麟突破了贛州包圍,王得仁也可退至皂口據守。只要他能拖住明軍個把月,待自己收拾了那個朱琳渼,穩住贛北局勢,便可轉回頭來對付楊廷麟。
也只有如此,江西局面才有可能重新得到控制。
金聲桓主意已定,死死盯著對岸那座六七十丈見方的要塞,對王得仁道:“傳我軍令,今晚寅時造飯,卯時進兵。全軍強攻皂口!”
“大哥,這……代價太大了。”
王得仁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他知道,清軍目前有主力三萬,加上江西各地調來的雜七雜八的部隊,共有近四萬人。而對面明軍僅不足兩萬,且其中比較能打的只有張安的六千龍虎軍。如果硬攻的話,皂口應當能夠攻下,但自己這邊的傷亡肯定不是個小數字。
“勿再多言,此戰關乎江西戰局。”金聲桓不耐煩道,“去吧!”
“屬下,遵令!”
就這樣,金聲桓做出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天色微亮,贛江之上出現遮天蔽日的大小舟船。
皂口稜堡上立刻有士卒發現了清軍船隊,隨即便響起了令人心顫的低沉號角聲。
很快,皂口明軍僅有的兩門紅夷重炮開始朝江面上發出怒吼。兩門炮被架設在稜堡內層的炮臺上,炮手能夠清楚看到江面的情況。
十一斤重的鐵球砸入江中,濺起三丈多高的水花。明軍第二輪炮擊便取得命中——江面上如此密密麻麻的船,想不命中都難——一艘五六丈長的木船連同上面坐的十多個清兵轉瞬便沉入江底。
然而橫渡一里多寬的江面只需片刻時間,在那兩門大炮擊沉了十多艘船之後,大隊清兵便已登上了贛江西岸。
皂口作為優良的渡口,經過無數代人的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