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
溧水龍衛軍大營,緊鄰中軍大帳的天子臨時行營內。
朱琳渼正批閱南京剛送來的奏疏,便聞帳外有人道:“陛下,鎮江軍情。”
“是元子啊,”他放下手中錦布,抬眼道,“進來吧。”
張家玉進帳敬禮,接道:“陛下,前去誘敵的李瑛、劉長部已經送回訊息。”
昨晚朱琳渼便依照先前謀劃,派李瑛和劉長各帶了七八百人,扮作義軍佯襲多鐸大營,誘敵追擊以扯動清軍防線。他忙問道:“情況如何?”
張家玉微微搖頭,“回陛下,虜賊此番甚為機警,我誘敵人馬攻至,賊卻只憑著營寨發炮還擊。至李瑛、劉長佯敗退去,虜亦僅追出四里餘地,便即掉頭折返。”
朱琳渼皺了皺眉,這多鐸全無清軍先前的驕橫之態,看來是吸取了博洛、勒克德渾兵敗的教訓,打定主意要步步為營,四處結寨緩緩推進了。
他不怕清軍猛突狂攻,因為只要他們敢冒頭,以龍衛軍和破虜營的機動能力和反應速度,穿插分割、埋伏抄背都能很容易將其收拾掉。
但如果建虜始終縮成刺蝟一般,卻是有些麻煩。
以多鐸眼下這個架勢,即便鑽入了包圍圈,也能靠人數優勢以及依託防禦工事堅持很久。明軍強攻之下也定會付出極大的傷亡,甚至拖得久了還有被敵人找到空隙突圍的可能,多爾袞那邊多也會派兵增援。屆時打成了一片亂仗,變數極多。這種圍住吃不掉的情況朱琳渼是絕對不想看到的。
張家玉似乎也是同樣想法,一旁道:“陛下,若不能打亂賊軍部署,於我軍伏擊包抄之方略甚為不利。”
說到這裡,他向北望了一眼,接著昂首敬禮,“末將願帶一隊人馬往鎮江誘敵,必引得虜賊追來!”
他對伏擊、誘敵之策極有心得,當年成名一戰便是在江西許灣以此戰術殲滅金聲桓五六千人馬,自信有八成把握能令多鐸上當。
朱琳渼卻是斷然拒絕,“不成,誘敵之事太過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身陷敵陣。元子肩負我軍參謀司重任,怎可輕易赴險?”
“事關驅虜大計,末將一身何惜?還望陛下恩准!”
朱琳渼笑而搖頭,“元子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明日再增派一隊人馬前去誘敵,若仍是不成,我這裡還留有一招撒手鐧。”
他不由輕嘆一聲,“只是怕得死不少人了。不過作為小國的宿命,古來如此啊……”
丹徒以西二十餘里的武岐山側。
一條近半人深的壕溝旁,崔和勉端坐在新挖出的土堆上,正玩命朝嘴裡塞食物。
“額麼!竟有這麼大一塊肉!”他迅速從碗裡挑出一片肥肉,誇張地大嚼起來,眼睛裡直泛淚花,“天朝上國就是天朝上國……”
他左側一名軍官手持粗麵饅頭,就著蘿蔔燉肉和煮白菜也是大快朵頤,“將軍,您說我們要在天朝打多久的仗啊?天天吃這個,簡直不想回去了。”
“瞧你那點兒出息!”崔和勉故作姿態地將筷子一放,“告訴你,這不過就是天朝士卒平日飲食而已。”
“天朝還有種叫做‘罐頭’的東西,”旁邊有個聲音接道,“裡面各種魚、肉、菜應有盡有,天朝大軍的隊伍後面帶了幾十大車。要不要給你們弄點兒來?”
崔和勉嚥了口吐沫,下意識便點頭道:“要!當然要……啊,守禦使大人!”
他慌忙放下碗筷上前行禮。來者正是朝鮮咸興府守禦使樸泰信樸大人,奉李瑛之命,率兩千朝鮮兵來大明助戰,不過他手下人馬暫時皆由龍衛軍營總馬德指揮。
樸泰信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一指南邊二里外正在挖壕溝的人群,“整天就知道吃!閔承孝的人已挖了及胸深,你再看看你這兒!你讓我怎麼跟馬大人交待?!”
“守禦使大人,”崔和勉苦著臉揖道,“閔承孝手下有四千民壯,咱這邊才三千,自然沒他們幹得快……”
樸泰信冷哼了一聲,“我們的民壯雖少,但兵卻要比姓閩的多一千!”他朝那壕溝示意,“傳令,所有兵、將都給我下去挖,包括你在內!天黑前必須追上閔承孝的進度!”
崔和勉心中叫苦不迭,卻只能拱手應道:“屬下遵令。”
片刻,所有樸泰信手下不論官職高低,都開始掄起傢伙挖溝。
方才與崔和勉一同吃飯的軍官裝模作樣地挖了幾下,抬眼正望見周圍身著黑色破虜營軍服的朝鮮民壯,於是向崔和勉湊了幾步,拄著鏟子道:“將軍,您說天朝為何給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