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唯一有空閒的時間便想往國父紀念館跑,那個地方想成了鄉愁。
相思最是複雜,可是物件怎麼是一幢建築。
我繞著那片廣場一遍又一遍的騎,一圈又一圈慢慢的溜━━我在找什麼,我在
等什麼,我在依戀什麼。我在期待什麼?
不敢去想,不能去想,一想便是心慌。
有什麼人在悄悄的對我說∶這裡是你掉回故鄉來的地方,這裡是你低頭動了凡
心的地方。
時候未到,而已物換星移,再想飛昇已對不準下來時的方向━━我回不去那邊
了。
不,我還是不要打傘,羽毛是自己淋溼的,心甘情願。那麼便不去急,靜心享
受隨波逐浪的悠然吧!
夢中,我最愛看的那本書中的小王子跑來對我說∶“你也不要怕,當我要從地
球上回到自己的小行星上去的時候也是有些怕的,因為知道那條眼鏡蛇會被派來咬
死我,才能將軀殼留在地上回去。你要離開故鄉的時候也是會痛的,很痛,可是那
只是一霎間的事情來已━━”我摸摸他的頭髮對他說∶“好孩子,我沒有一顆小行
星可以去種唯一的玫瑰呢!讓我慢慢等待,時候到了自然會有安排的,再說,我還
怕痛呢!”
小王子抱著我替他畫的另外一隻綿羊滿意的回去了。我忘了告訴他,這隻綿羊
沒有放在盒子裡,當心它去吃掉了那朵嬌嫩的玫瑰花。這件事情使我擔心了一夜,
忘了玫瑰自己也有四根刺!
雨仍在下著,我奔進一輛計程車,時間來不及了,日子擠著日子,時光飛逝,
來不及的捉,來不及的從指縫裡滲走,手上一片溼溼的水。
可是我不再那麼驚慌失措了。張開十指,又有片片光陰落了下來,靜靜的落給
我,它們來得無窮無盡無邊無涯只要張開手便全是我的。
司機先生在後視鏡中一再的偷看我,下車時他堅持不肯收錢,說∶“下次有緣
再收!只請你不要再說封筆━━”我吃了一驚,看見車內執照上他姓李,便說∶“
李先生,我們的緣份可能只有這一霎,請你千萬收費!心領了!”
一張鈔票在兩人之間塞來塞去,我丟下了錢逃出了車子。
李先生就將車停在路中間追了上來,那時我已進了一家餐館。
“三毛━━”他口拙的說不出另外的話。
我伸手接下了已經付出去的車錢。
開啟掌心,那張塞過來的鈔票,什麼時候,赫然化成了一朵帶著露珠的蓮花。
週末星期六,父親母親的登山朋友們相約去神木群中旅行,要兩日方能回來。
原先父母是算定了我也同去的,遊覽車內預先給訂了位子,在朋友間也做了女
兒同去的承諾。
在父母的登山旅行中必有車內唱歌表演之類的節目。尤其是一位沐伯伯,前年
開始勤練《橄欖樹》這首歌,他是父母摯愛的朋友,唱這條歌無非是想令我歡喜。
雖然這樣遷就答應在車上唱歌我聽,而我,卻是連籍口也不肯找的拒絕參加。
之所以不去旅行,實在是習性已成。結群同遊的事情最辛苦的是不能獨處。再
說萬一長輩們命我唱個歌什麼,那便難堪了。
眾樂樂的事情灸我來說仍是累人,而且艱難。
父母中午才離開臺北,我的不肯參加或許傷了他們的心。
孝而不順一向是自知的缺點,萬里遊子,只不過歸來小歇,在這種事情上仍然
做得自私。有時候我也不很明白自己。
母親離家時依依叮嚀冰箱裡有些什麼食物,我口中漫應著,將父母往門外送,
竟無一絲離情。
對著一室寂寂,是駭然心驚,覺得自己這回做得過分。又駭只是不陪父母出遊
,竟然也會有這樣深重的罪惡感,家庭的包袱未免背得太沉重了。
我將大門防盜也似的一層層下了鎖,馬上奔去打電話給姐姐和弟弟━━這個周
末誰也不許回父母家來,理由對他們就也簡單了,不要見任何人。
在臺灣,自己的心態並不平衡,怕出門被人指指點點,怕眼睛被人潮堵住,怕
電話一天四十幾個,怕報社轉來的大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