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也不會忘記我。”
想到這裡,浮生淒涼地微笑起來。
胤禛在門口注視著她,一對漆黑閃亮的瞳仁裡光華躍動,波浪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上又濃又密的陰影,似乎把美好的心隱藏起來,悄悄地微笑。
這恍惚的神情使她的臉有一種神秘的美麗,異常動人。
他走上前,拉住浮生的手,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抱住。
浮生的呼吸有些急促,額頭的碎髮濺進胤禛眼中,就象貼在他面頰上的柔軟的嘴唇,清新而甜美。
窗外那隻鳥兒的叫聲漸漸低了下來,站在廊下的趙士林隱約可以聽見暖閣內的說話聲。
“笑得象個小傻瓜一樣……”
隨後是一聲女子的輕笑,又香又軟,象一根飄飄搖搖的羽毛。
趙士林往暖閣內看了一眼,摸了摸腦袋,悄悄往遠處走了幾步。
其實,浮生的心情與趙士林所想的相差甚遠。
此刻的她震盪如海上的一葉孤舟,左右只有一個念頭:話一出口,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也許,他偶爾會想起她,“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誰在意。”
不知他可會有一絲悵惘。
浮生猛地捂住發疼的心口。她俯下頭,面孔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無限眷戀。半響,她終於鼓起勇氣,平靜地說:“皇上,臣妾有件事要告訴您。”
可是那一瞬間,頭似乎有千斤重,好容易才讓臉從他胸前抬了起來。“我不叫玉鳳,真正的玉鳳是我的表妹,我是頂替她來當宮女的。”
胤禛凝望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子在長長的睫毛下放著暗暗的光。“你不怕朕處罰你?”他問道。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更怕欺騙您。”浮生垂下頭,“這件事完全是我的主意,請您只處罰我一個人。”說這話時,她雖然極力鎮定,可雙肩還是忍不住輕輕顫抖。胤禛看在眼裡,心忽然一軟。
他在心底緩緩撥出一口氣,淡淡地說:“朕早就知道了。”
冊封她為常在後,他就派人去過沙雷比留克。情況與自己所料的大致不差:一對依附於親戚的軟弱父母,為了舅舅的女兒,把自己的女兒冒名頂替送進宮來。
他本以為自己會生氣。誰知看完密報後,只說了一句話:“難怪一雙手那麼粗糙。”隨即撂下,平靜得全然不像他。
他也曾經想過,這個女孩子對他有幾分真心,何時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或許,她打算瞞他一輩子?後來,他想到了她隱瞞的原因:畢竟這是欺君大罪,世上大約也沒有幾個人敢自己招認。
氣漸漸平了下來,也失去了從她口中聽到真相的興趣。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或者她有幾分的真心,根本不重要。
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對她,並不是完全無所謂。
他看著浮生驚訝的面孔,烏黑透亮的瞳仁裡映出一張略帶笑意的面孔。他微微咳嗽一聲,“讓朕想一想怎麼處罰你才好……”沉吟片刻後,他想出一個辦法:“就封你為貴人吧,怎麼樣?”
浮生張大嘴巴,說不出話,眼淚成串地落下,面前這張英俊的面孔忽然模糊起來。過了一會,她伏在胤禛肩上,放聲大哭,象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原來卸下包袱的感覺是這麼美好,終於可以問心無愧地愛他了。
浮生的心頭浮現出一望無際的草原。現在是三月初,綠草已經發芽,嫩葉鋪滿枝頭。河裡有從高山上流下來的冰塊,隨著流水互相撞擊,輕輕作響。被白雪覆蓋了一冬的山峰慢慢會明麗起來。因為只要春天來了,積雪就會融化。
她輕輕環住胤禛的腰,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鳥引晴
浮生渾身戰慄。貼在耳朵後面的兩瓣嘴唇輕輕地移動,溫暖而柔軟。她腦中一片空白,身子似飄在半空,虛弱無力,只是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萬歲爺,該起了。”趙士林在外面輕聲說道。
春天的早上露水重,他在這廊下睡了一宿,衣服上全是冰涼的小珠子。稍一移步,幾滴水便從藍色的緞面上滾下——倒像是下了一場雨。
裡面沒人說話,只聽見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
趙士林急了一額頭的汗。他伺候了幾十年,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直到屋裡的自鳴鐘叫起來的時候,才聽見皇帝說:“更衣。”
他鬆了口氣,連忙帶著小太監捧著朝服進去。秋香色的帳幔垂得很低,暖閣裡有一種淡淡的香氣,象清爽的晨風一樣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