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胤禩走到月華門,一路無語。
在馬車上,他忽然說道:“今晚這個戲班子不錯。”
“好像是從外面請來的。”我笑道:“明年你生日的時候,我們也把他請進府來。”
他嘴角微微一揚,“唱什麼?”
我低頭想了一會,道:“那些祝壽的你又不喜歡,不如唱一曲《牡丹亭》,你覺得怎麼樣?”
“《牡丹亭》……”他沉吟片刻,漫聲唸了一句詞:“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這是什麼?”
“第十齣‘驚夢’裡的一句詞。”
我崇拜不已,“你連這個都記得?”
“惠妃娘娘喜歡這出戏,我從小聽到大,也記住了幾句。”他神色淡然地微笑,“後面還有一句,‘觀之不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臺是枉然。到不如興盡回家閒過遣。’”
“獨孤求敗……”我欲言又止,想笑,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往下墜。
就像那次在慈寧宮,那拉氏突然看見我時候的表情。
我到此刻才知道,原來那天她是這麼難受。我身上忽然一寒,凝目看向胤禩,他嘴角的微笑已經隱沒,臉色同窗上的霜花一樣寒冷。
我探頭到窗外,天邊掛著一輪暗紅色的下弦月,紅得出奇。它一直追隨著我們,即使偶爾隱在山後,拐個彎,它又出現在天際,對著我冷冷地微笑。
寂靜的路上,不時落下一兩片零星枯葉,發出“喀嚓”一聲響。
那是我墜入夢鄉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胤禩忽然變得異常忙碌。大約是因為忙於追討工部的錢糧款項,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
這天早上,我屈指一算,好像已經有七八天沒有和他說上話了。我們象太陽和月亮一樣——我睡覺時,他還沒有回來;我醒來時,他已經走了。
我甚至疑惑起他晚上是否回來過。有時候,即使是很忠心的下人,他們的話也不一定可信。
我緊緊握住手中的茶杯,心頭一陣牽動。
許久許久沒有這樣悽酸的感覺了。
房間的燈都吹熄了,我靠在床上,喝盡杯中的釅茶。然而千思萬盼,還是沒有聽見任何響動,除了窗外隱約的風聲。
可我還是靜靜地凝神看著窗外,不斷與睡意做鬥爭。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聽到靈樞和素問請安的聲音。“王爺,要不要奴婢去點燈?”靈樞問他。
小順子輕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福晉睡覺時不喜歡有光線,還是把燈放在外面。”
“叮、叮……”兩聲清脆的聲響後,我聽見一個沉穩威嚴的聲音說:“你讓他們抓緊點。”啊,這麼多天來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我轉過身,面孔埋進他的枕頭裡,忽然落下幾滴眼淚。
小順子恭聲說:“是,請主子早些安置。”
我一動不動,聆聽那熟悉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他立在床前,四周寂靜得可以聽見我們呼吸的聲音。我漸漸覺得鼻尖沉重,只有咬牙強自忍住。
“不悶嗎?”他淡淡地說。
我的眼淚越流越急,身子卻還是一動不動。
他嘆息一聲,在我身邊坐下,輕輕撫上我的背,“這幾天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沒有陪你。現在事情已經辦完了,你要是醒著,我們就說說話。”
我一個翻身坐起來,也不顧滿臉的眼淚,只是死死地抱著他。
他一愣,“怎麼了?”
不知何故,我突然大哭起來,“你不在乎我,不喜歡我……”
他的手一顫,停在我的背上,定定看著我的眼睛,道:“你真這麼想?”
夜深了,霧越來越濃。深藍色的霧靄,在床畔悠悠移轉,落在身上,化成細小的水滴,冰涼沁骨。
我打了個寒噤,看著他消瘦的面孔,心忽然疼得說不出話來。
我捂住心口,彎下腰來,低低呻吟了一聲。
“昨天晚上,我夢到海邊,海水很溫暖。”他輕輕擁住我,聲音似呵氣一般迷茫,“你在一旁對我微笑,穿著白衣,還是江南時的模樣……”
我忍住心痛,握著他的手,放在我的心上,一字一句地說:“這顆心,也和在江南時候一樣……”
他凝視我,眼中神色變幻莫測,半響,目光漸漸溫柔起來。
“其實,我一點也不怕玫瑰花上的蟲子,”我靠在他肩上,低聲說:“我不是那種弱不禁風、一味需要保護的人,我知道許多對付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