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當我從未在他心中佔有分毫地位,是生是死至此與他毫無關係。
“我明白。”
我喑聲回答,握緊雙手,輕聲說:“再見。”
從此再也不會有如此相見了。
夏日光熾,時辰雖然尚早,但陽光卻已經灼人刺目,我初下馬車,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眼前有些昏眩。我竭力鎮定,才在路邊站穩。
身後的車聲未響,他似乎沒有立即離開,但我沒有回頭,挺直了腰身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雲姑!”
遠處傳來一聲驚喜懷疑的呼喊,日光影裡,鐵三郎高大的身影向我這邊跑了過來:“你怎麼出來了?我們還說今晚去救你!”
我再一眼看到鐵三郎身邊張典和手臂吊著的高蔓都在,心神一鬆,方才那驚濤駭浪,生死往復的緊張都消褪了,這才覺得心神疲憊己極,身體發軟。
奔來的鐵三郎和張典都臉色大變,一齊伸手來扶我:“雲姑,你的脖頸……還有血……”
我看了眼握著的手掌裡殷紅的血跡,勉強一笑:“脖頸上的傷不礙事,這血只是我這幾天五臟不調,咳了點兒。”
張典搖頭,急道:“不是你手裡的,是你胸口!”
我低頭一看,胸口淺黃的衣襟上果然有一小塊血跡。我咳血時用手捂住了嘴,此後一直都將手握緊,用衣袖掩著,根本不敢亂碰其它地方,怕露了痕跡,胸口這塊血漬斷然不會是我的。
我心下一驚,轉頭後看,齊略的馬車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怔了怔,輕喃一聲:“我累了……”
實在是累,累得我只想倒頭大睡一場,我搭著鐵三郎和張典,懵然道:“勞你們送我,找老師……”
這一覺睡醒,睜開眼睛,已是月上中天,我一身清爽的躺在榻上,身體有自中毒後從沒有過的輕鬆,想必是老師替我針炙推拿調理過了。榻側一個醫館裡的醫婆也睡得鼻息沉沉,旁邊的薰香爐裡燃著老師專門用來給病人寧神定氣用的安神香,案几上擺著一隻溫壺。
我悄悄地起身,輕手輕腳的開啟溫壺,將裡面的米粥吃了,略整理了一下衣著,便下樓向書房走去。
此時的書房經過老師大半年的經營,連上他從朋友們那裡借來的典籍,已經不復開始時的寒磣。我將門口的松脂燈點起,走進一架架堆放有序的卷冊中,將想要的取下架來,坐到窗邊,就著燈光仔細閱讀。
“阿遲,你身體沒好,起來幹什麼?”
我的動作已經夠輕了,不想還是驚動了老師。
“睡不著,隨意看看。老師,你去睡吧,我有分寸的。”
老師走了過來,仔細一看我放在旁邊的卷冊,面色微變,慍道:“你看的全是南滇瘴毒、巫蠱之類的詭術……難道你還想對南滇王庭的使隊報復不成?此事絕不可行!”
“老師,您放心吧,我跟南滇王庭的十四王女翡顏是好朋友,不會去報復他們的。看這些是因為身上中的毒跟我們中原的醫術理論不相同,有值得學習的地方,所以我想多瞭解一些,再向南滇的巫醫請教。”
老師瞪著我,長壽眉跳動,突然一拍案几,怒聲喝道:“阿遲,你當我老朽不堪,會看不出你打算做什麼嗎?還敢對我撒謊!”
我從跟在老師身邊,都被他近乎寵溺的疼愛,平日裡無論我做什麼他難以理解的事,他都只當我玩性重,絕不干涉斥責,今晚卻是十幾年來頭一次被他這樣罵,強辨道:“老師,您真的誤會了。”
老師怒道:“阿遲,你起來後沒有照鏡子看看自己,所以敢對我當面撒謊吧?”
照鏡子?我愕然問道:“有什麼不對?”
“眼睛不對!”老師注視著我,慢慢地說:“阿遲,你有雙好眼。很乾淨,那是能看透世事之中所有險惡,但仍舊只願向善的明澈。可是如今你這雙眼,也染上了惡意,我帶了你十幾年,你的眼神有什麼變化,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心中一片震駭,不知說什麼才好。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老師,您是讓我忍氣吞聲,什麼也不做嗎?”
“我也沒說要你忍氣吞聲,可你受了什麼委屈,你總該讓我們知道,才好想法子出氣。”
可我所遇之事的真正緣由,卻怎能說出來?
“老師,這件事沒有誰能替我出氣,我只能自己調節情緒。為此我想離開京都一段時間,去南滇散散心。”
“那瘴厲窮惡之地,能散什麼心,你還要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