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辭蒼白的一張臉,沉默了許久,回頭看了一眼宇文孝,只見宇文孝那張溝壑不平的臉神情自若毫無壓力。這時殷辭都有點佩服起這個老頭來了,好像宇文公商人出身然後做的文官,卻不料這樣一個人居然可以如此心黑手辣。
眾軍都注視著殷辭,等待他的命令。宇文孝見許久沒有動靜,便說道:“殷將軍,何故?”
殷辭還是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到什麼異樣。
宇文孝又道:“殷將軍約束部下未縱兵取樂叫老夫很佩服,您應該知道神策軍是什麼,它是一柄劍!對待反賊,就需用重典殺一儆百,警醒世人,造反就得用血來抵罪!”
“無須宇文公多言!”殷辭冷冷指著前面的房子道,“來人,點燃,給我燒!”
眾軍把火把往柴禾上一丟,上面灑的油極易著火,哄地一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蔓延看來,整棟房子都籠罩在火光煙霧之中。
這崔府裡的人便這樣被集體屠殺,連屍骨都找不到。事情還沒完,崔家在鄉里還有產業,親戚也有不少,屠殺還要繼續。
……
在洛陽的薛崇訓自己都沒搞清楚他的一個命令具體是什麼悲慘的場面。對他來說,那些罪惡之事不過就是宇文孝回稟的紙上的幾句話。
那張潔白的紙被他隨手放在桌案上,隱隱中它充滿血腥。屏風外面傳來一陣清幽的琴聲,是官妓在鳴琴娛樂官僚來了。銅鼎上輕煙繚繞,繚繞在名貴的書畫之間,屋子裡的聲音氣味都很雅。
就在這時,一個奴僕走了進來,躬身道:“稟郎君,有客遞名帖來了。”
薛崇訓接過來一看,是李玄衣的帖子,心下頓時一喜,說道:“我等的就是他,傳……還是我出門迎他。”
見了李玄衣,見他依然一身樸素的道袍,青矍的臉,頭足之間一股子仙風道骨。這個隱士卻不是那鍾南山之徒,薛崇訓是知道他有幾分真見識的。
“李先生別來無恙?”薛崇訓抱拳執禮。
李玄衣很隨意地拱手錶示還禮,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薛郎親自迎到大門,倒是太看得起老朽了。”
“裡面說話。”薛崇訓做了個請字。
二人來到房裡坐定,這間房用屏風隔成了兩處空間,外面那官妓還在自顧自地彈琴,薛崇訓也沒管她,琴聲飄揚之中談話倒更能讓人淡然平靜。
薛崇訓作為主人,便率先開口道:“李先生與姚崇、宋憬等人交好,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了。”
李玄衣道:“為姚老求情那事是步非煙自作主張,並非我的指使。”
薛崇訓點點頭,表示很相信的樣子,淡然道:“如果是李先生託的事兒,就絕不會企圖讓人寬恕姚崇的死罪,青樓歌妓畢竟見識有限,太想當然了。”
李玄衣道:“不過姚家的後人如何處置還是有辦法安排的。”
“李先生所言極是。”
李玄衣輕輕嘆了一口氣,帶著一點點落寞的神色:“以後又少個能棋逢對手的棋友了。”
薛崇訓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緒,順著話感嘆道:“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餘歡……”
“薛郎有什麼話要問,說罷,老朽知無不言。”李玄衣的落寞很快消失,變得十分平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平靜的語氣,讓薛崇訓感覺彷彿他們之間彷彿泛泛之交一樣,可是如非真義,李鬼手犯得著為一個謀逆大罪的人求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實應該這樣“淡”才對吧。
薛崇訓也是輕嘆了一句,沉吟片刻問道:“當今時局,我該如何做才對自己最有利……是站在我河東薛家的立場上看,李先生不必說國家大義那些。”
李玄衣也不磨嘰,很乾脆地說:“當今之時,君無作為,臣無能臣,賢者凋零大半。薛郎是外戚……”
薛崇訓很贊同地點點頭,心道兩句話就能說到要害,這個時代能如此化複雜為簡單的人真沒多少。他也不說話,只顧洗耳恭聽。
李玄衣停頓了片刻,彷彿有些猶豫,終於還是說道:“薛郎如今無非兩種打算,一是全力進取,二是韜光養晦。”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薛崇訓道。
“世人往往知進不知退……”李玄衣道,“老朽這樣說,薛郎可明白?”
薛崇訓皺眉想了想,冷冷道:“李先生定然未和我交心,現在還韜光養晦,有朝一日別人還是不會放過我!”
“道不同不相為謀,薛郎既然早有打算,問老朽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