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記得餘家的事,還是因為在幾個月後的官場動盪中,他們是難得一個完全保住自己的大家族。倒不如現在把關係混熟點,日後總是有好處的。
餘家老太爺原先是翰林院侍讀學士,給太祖皇帝當過老師,因此廕庇了子孫,老太爺的幾個兒子雖說官位不高,但在翰林的名聲都不錯,家裡的規矩更是守得滴水不漏。幾個孫輩也都是成器的,沒有永陽伯三公子那樣名聲不好的後輩。
他們和餘家逢年過節也來往些,鄰里和睦。只要是顧德昭提出來,餘家老太爺也不會說什麼,書香世家自然有自己的豁達。
這樣想來,顧錦榮去餘家的族學倒是不錯。只是怕要他親自走一趟去。
顧德昭聽了想了許久,第二日提了茶葉和荔枝圓眼果粘去拜訪餘家老太爺,把顧錦榮讀書的事暫定下來,下一月錦榮就可以去餘家的族學了。餘家太老爺還特地送了顧錦榮幾本名帖,要他多看看。
幾日之後徐媽媽來跟錦朝說:“……宋姨娘如今是完全的認不得人,還時常發瘋,鬧著要孩子。婆子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估計是真的瘋了。”
錦朝聽了也去臨煙榭看過,小產完半個月,她們給宋姨娘吃的藥漸漸停下來,她的臉色才好不容易好點。只是抱著懷裡的迎枕不肯撒手,叫她的迎枕做‘秀哥兒’。親密地和她的秀哥兒說話。
如果她的瘋癲是裝出來的,那也實在可怕了。
服侍的竇婆子說:“姨娘給那小孩取的乳名,就叫秀哥兒……她抱著的那個迎枕,誰都不準碰。如今姨娘還在小月子裡,應該好生養著,偏偏奴婢要給她擦身、餵飯,她都不讓,誰靠近都要懼怕……”
宋姨娘還在小月子裡,等再過半個月,她就要搬去聽濤閣了。
錦朝淡淡地道:“由她去吧。”她留宋姨娘性命,還派了婆子照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顧錦朝回了清桐院,從此就不踏進臨煙榭了。
宋姨娘小產是六月末,又很快到了七月十五,中元節。
家中有新喪。按理是要上新墳、祭祖的,道觀裡還要做盛大的祈福道場,超度亡靈。中元節前幾日,適安縣就開始賣冥器,賣荷葉燈,賣油餅餡餅乳餅豐糕的。如今這些事都是徐媽媽操持,派人早早去買了楮衣冥器,免得準備不及手忙腳亂的。等到中元節前一天,備了酒饌,顧德昭帶著錦朝幾人,去給紀氏上新墳。
紀氏葬在顧家墓地中,靠著呈品字的三棵黃楊樹。
顧德昭先上了墳,顧錦朝跪拜了母親,她又站在黃楊樹旁邊往西翠山那邊看去,綿延起伏的山丘,夏末的時節裡十分的繁茂。
顧瀾、顧錦榮等依次跪拜。上完新墳,顧德昭又讓錦朝等人先回去。“……我還有事要去平興一趟,下午就回來,朝姐兒,你先在家裡備著祭祖的東西。”
錦朝應了諾,卻覺得父親有些奇怪。等到了第二天,顧德昭身邊的婆子過來回話:“……老爺是去了平興的延慶道觀,道觀正在舉行道會,老爺聽了一場。”頓了頓,這婆子又小聲說,“老爺請了清虛道長回來。”
顧錦朝聽了才明白過來,難怪父親不和她說清楚。這個延慶道觀的清虛道長,也就是當年說她對顧德昭的仕途有衝撞的人。後來她回了顧家後,父親似乎和這個道長的來往就漸漸少了。
……也不知道現在為什麼又請了這個道長來家裡。
錦朝想了想,讓採芙去找碧衣過來。
碧衣服侍顧德昭的書房和飲食,和錦朝說:“……道長是和老爺講道的,老爺聽了十分受用。晚上又和道長促膝長談,一直說了許久。奴婢也聽不明白,只隱約聽到道長講過一句什麼五色五味的……”
五色五味……錦朝一聽就想起來了,這是《道德經》裡的一段話。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這段話大抵的意思是說,人不能耽於享樂的。
顧錦朝細細一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她怎麼沒想到這層!
母親的死和宋姨娘的事,對父親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如今他倒是哪個姨娘那兒都不去,開始在信仰上找寄託了。要是換了別的道長,錦朝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只要父親能尋找到寄託,能夠讓他心裡好受些,她又何必插手呢。只是一想到是這個清虛道長,錦朝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這個人,畢竟當年憑一句話,就讓自己在紀家呆了九年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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