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剛一舒展眉毛,立馬又給擰巴上,那個身骨那樣柔弱,懷不懷得上還是問題。嘆一口氣,不免在心內又埋怨一回兒子。
甄氏報出了自個身份,幾個侄媳婦兒才明白過來,知道是丈夫婆婆嘴裡常唸的那個嗜賭成性,短命早死的三叔家的。心裡雖是納悶,可來者是客,還是給請進了堂中。
“公婆與男人們去地裡幹活了,嬸兒先坐著,我去尋他們回來。”大房么子的媳婦兒送了茶來,早先抱在懷裡的娃娃叫她一把送到妯娌手上,道完這話,轉身就出了院子。
甄氏鼻孔朝天,坐在堂屋內未再吭聲,陸敘候了一晌,便覺不妥,起身出了院子,立在家門口候著。遠遠便瞧見一行人走來,上一回見面還是孩童時期,眼下幾人走近,卻是一個也不識得。
還是扛著鋤頭的陸大伯湊近來瞅他兩眼,一時激動的哽咽起來。“這、可是老三家的敘兒?竟已這樣大了。”陸大伯老淚縱橫,伸手就要撫上他的肩,哪知半道上就叫兒子攔住了,“爹,有話進屋再說。”
陸大伯縮回滿是泥土的手,在衣上揩了揩才道:“走吧,同大伯家去。”
此番前來,本就是有求於人,甄氏便是心中芥蒂難除,眼下也不得不扯出笑來。母子二人在陸家祖宅用過午飯,聽完大伯二伯兩家唱完戲後,才徐徐道出來意。
“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啊!老三在地底下也能安心了。”陸大伯道,大伯孃田氏也是笑起來,“還是弟妹有福,娶了個金枝玉葉做兒媳,哪像我家這幾個,粗枝大葉的除了好生養之外就無其他好處了。”
甄氏聽了這一言,想笑卻笑不起來,如何不知田氏話裡藏話,無外乎就是炫耀自家兒孫滿堂。
這一點她甄氏確實比不上,只她從來不是肯受氣的主,扯了扯嘴角方道:“哪是什麼金枝玉葉呀,不過是身份上好了一點,日後敘兒做了官,該有個知書達理的媳婦才行,我原是想說個鄉下姑娘的,可就怕到時上不得檯面。”
這話一道出來,可不止打了她田氏的臉,甄氏自個也是鄉下出生,只如今她並不在乎,屋裡立著的幾個侄媳婦兒哪個不是鄉下姑娘,面上雖未顯出不快,可個個心裡頭皆是生出不喜來。
陸敘暗歎一口氣,娘這話太狂妄了,如今八字還未一撇,就提上做官的事來,不說日後能否做官,便是做了官,這番話也是極為不妥。心下略覺尬尷,面上卻不得不打起圓場來。“我娘一心望子成龍,叫各位瞧了笑話。”
甄氏聽這一言,才略翹翹嘴角笑道:“我自來便愛與你伯孃說笑,她定然不會介意。”甄氏道完,便去看田氏,田氏心裡再是厭她,卻不好當眾顯出來。
提親一事刻不容緩,當日下午陸大伯便同陸敘一道去了城裡,傍晚就連夜趕路。幾日後抵達祁安,此番陸敘未再於客棧歇腳,而是住進了襄王安排下來的一處小宅內。歇息一晚,次日便入了襄王府求見襄王。
襄王本就有意用他,眼下正是賄賂人心之時,自是對他有求必應。且這事於他而言實在微不足道,早在幾日前便將此事交與趙側妃來辦,眼下祁安城最好的媒人已經請到,就等上紀家求親。
按著習俗,該是早晨上女方家提親為妙,因而待一切事情談妥,時辰上已是耽擱了,陸敘只好定在明日早晨。
翌日一早,周氏剛同女兒用罷早飯,便有小丫頭急急跑進來。“太太,府外來了媒人,說是替人說媒來了。”周氏正在屋裡做賬,聽這一言,手上就是一抖,筆桿子一瞬便落在了紙上,她皺著眉撕下那頁叫墨汁染糊的紙,鋪張在一邊,才又慢慢謄寫過來。
“大清早的可是腦子灌了水,府上姑娘俱已定親,何來這說媒一話。”周氏面顯不虞,斥責道,“定是上錯了門,打發走便是。”
小丫頭躊躇一會兒,自覺對方未上錯門,可太太已然這樣吩咐了,她又不得不遵從。待她折身回去後,與那媒人道:“您定是上錯了門,咱們府上姑娘皆已定下親事,您還是回罷。”
“錯不了。”媒人笑著道,“去與你家太太說聲,便道我是那住在城東的花媒婆,這回來便是替人求娶居在府上的佟姑娘的,你這般說便是,你家太太定然識得我。”
小丫頭復跑進去傳話,剛一道完,果見太太停下手上動作,片刻後站起身來,面上神色不明。“既如此,便請花媒婆進來。”
周氏一時心中疑惑,這花媒婆甭看她只是一介媒人,可在這祁安城的眾媒人當中,獨她最為體面,尋常人家皆是請不起她,除了大家世族能夠請動之外,旁人是想也不用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