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載齡也是宗室,比肅順小一輩,所以稱他“六叔”。這原是極平常的事,而在窮途末路,生死一發之際的肅順,就這樣一個稱呼,便足以使他暖到心頭,感動不已了。端華載垣也是極為感動,這時候兩位已經奪爵了,載齡能如此稱呼,足感盛情。
“難為你還來看我!”肅順的眼眶都紅了,“鶴峰,你說,恭老六的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兒?”
“六叔,生死有命,你別放在心上。咱們走吧!”
肅順疑團大起:“到那兒去?”
“內閣在會議,請你去申辯。”
“好!”肅順大為興奮,立刻又顯得意氣豪邁了,“只要容我講話就行!這幾年我的苦心,除了大行皇帝沒有人知道,我跟大家說一說,再者,我並沒有派人行刺太后,兩位親王都是知道的,這就去!”
說完。跨開大步就走,載齡卻又一把拉住了他:“六叔,慢著,你有什麼話要說。這會兒說吧!”
“咦!怎麼?”
“我進來一趟不容易。”載齡急忙又說,“你有什麼話要告訴府上,我好替你帶去。”
原來並無他意,肅順的緊張消失了,“‘府上’?哼。”他冷笑道,“家都給抄了,還說什麼‘府上’?”
“六敘,這不是發牢騷的時候。如果你沒有話,那就走吧!”
“有話,”肅順連連點著頭,“我那兩個小妾,現在不知怎麼了?”
“放出來了。在那兒我可不知道。”
“拜託你派人找一找,我那兩個小的,面和心不和。請你開導她們,千萬要和衷共濟,好好過日子。我那兩個孩子,要叫他們好好兒用功。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我一定把話帶到。”載齡緊接著又問:“還有別的話沒有?”
他的意思是肅順或有隱匿的財產,能把匿藏的地點套出來,肅順想了想,搖搖頭說:“沒有別的話了!”
“那就走吧!”
載齡搶在前面,急步而去,肅順緊緊跟著。穿過一條夾弄,往左一拐,便是個大院子,站著十幾個番役。有的提著刀,有的拿著鐵尺,有的拿著繩子,還有輛沒有頂篷的小車,一匹壯健的大黃牛已經上了軛了。
肅順一看臉色大變,張皇四顧。大聲喊道:“載齡!載齡!”端華載垣早已瑟瑟發抖。
載齡已走得不知去向,只閃出一個官兒來,向肅順請了個安說:“請王爺、中堂上車!”
“到那裡?”肅順氣急敗壞地問。
“自然是菜市口。”
“什麼?”肅順跳了起來,兩眼如火般紅,彷彿要找誰拚命的樣子。
載齡這時候又出來了,拿著一個黃綾,“端華載垣肅順接旨。”
“仰承皇太后慈諭……朕念載垣等均屬宗人,遽以身罹重罪,悉應棄市,能無淚下?惟載垣等前後一切專擅跋扈情形,實屬謀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特欺凌朕躬為有罪也。在載垣等未嘗不自恃為顧命大臣,縱使作惡多端,定邀寬宥,豈知贊襄政務,皇考並無此諭,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託之重?亦何以飭法紀而示萬世?即照該王大臣等所擬,均即凌遲處死,實屬情真罪當。惟國家本有議貴、議親之條,尚可量從未減,姑於萬無可貸之中,載垣、端華、肅順均著加恩斬立決,欽此。” 載齡宣讀完聖旨,對著三人只喊一聲:“謝恩!”
載垣和端華那裡還能聽清他的話?兩個人涕淚縱橫,放聲大哭。載齡看看不是事,頓著足,著急地說:“這不是哭的時候!還不快定一定心,留幾句話下來,我好轉給你們家屬!”
這一說,總算有效果,載垣收拾涕淚,給載齡磕了個頭說:“老弟,我沒有兒子,不用留什麼話,只求老弟代奏,說載垣悔罪,怡親王的爵位,千萬開恩保全,聽候皇上選本支賢能承襲。倘或再革了爵,我怎麼有臉見先人於地下?”說著又痛哭失聲了。
端華也沒有兒子,怔怔地呆了半天,忽然大聲嚷道:“我死了也不服!”
“四叔!”載齡厲聲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是那種糊塗心思。你雖無後,難道也不替你本房的宗親想一想?”
這是警告他不要再出“悖逆”之言,免得貽禍本房的親屬。端華不再作聲了,那個官兒——提牢廳的主事,努一努嘴,一群番役擁了上來,七手八腳摘下了三個人的帽子,把他推上車去,連人帶座位一起,緊緊地縛祝,肅順一聲不吭,只把雙眼閉了起來,臉色灰敗,但仍舊把頭昂得很高,有種睥睨一切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