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這會兒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又偷偷瞧了旁邊那個親兵一眼。
“臣戴罪之身,前兩年俱無賀禮送上,此次也沒有他物可以呈獻,唯刺腕出血為皇上抄了一部《金剛經》,以賀皇上福壽萬年!”
聽到刺腕出血四個字,朱橡頓時眉頭一挑,隨即就吩咐親兵呈上李茂芳身上撥出來的東西。取過那本經書,他隨便翻了翻,便發現那確實是用鮮紅字跡抄寫的金網經,一頁一頁用的都是工工整整的小楷,字跡依稀有些眼熟。想到永平公主之前百般求懇,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想到之前下旨奪爵禁錮也是因為自己不想追究趙王朱高堤的緣故,李家當初又是頗有功勞,他心裡便有些動了。
儘管已經決定俟萬壽節即放人,但朱橡此時仍是板著臉絲毫不動容:“既然知罪便好好思過。不要總是存著僥倖之心!”
他說著便掃了劉永誠一眼,又吩咐道:“劉永誠,你將他押回去!”自從去歲九月北征歸來。朱林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一應兒都是東宮太子決斷。除了楊士奇楊榮等內閣閣臣,除了呂震趙班等六部尚書,他很少接見外臣,有精神的時候甚至寧可去西苑騎馬射獵,也不願意再理會那些繁瑣的國事。
而當他看到那些精緻的亭臺樓閣。奇妙的飛禽走獸時,卻每每會想到天高地闊的塞外風光,那種再上沙場的衝動反而越來越甚。
“皇上,明日便是萬壽節了。臣妾還沒瞧過那樣的熱鬧呢。”
儘管背後梳頭的宮嬪是他直至昨晚仍舊很是寵幸的一個朝鮮美人,但當他聽到這句話時,卻是忽地怒不可遏。他還是年富力強的皇帝,還是龍馬精神的天子,不需要一個人時時刻刻提醒他老了!猛地睜開眼睛的他看到銅鏡中照出來的那個鬢髮烏黑的女人,看到那個女人前頭兩鬢蒼蒼的自己,他忽然隨手抓起一樣東西衝著鏡子狠狠砸了過去。
砰:
這突兀的舉動嚇著了房中的所有人,倏忽間,地上矮了一片人,就連正在梳頭的韓麗妃也一個哆嗦跪了下來。盛怒之下的朱橡霍地站起身來,一把將那銅鏡掃落在地,隨即便氣咻咻地出了屋子。這天確實是萬壽節前一日,朱瞻基請他前去校閱府軍前衛,因此這會冊御馬監太監劉永誠和海壽早就等在了外頭,眼下卻個個都裝成了泥雕木塑一般。
“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正好進屋的張謙看見皇帝居然連帽子都沒戴就打算出發,不禁嚇了一跳。只不過,他沒法像劉永誠海壽那樣裝聾作啞,遂快步走上前去,先是岔開話題說了些外頭的準備。瞧見朱林臉色好轉了些,他這才笑說道:“今天皇太孫殿下請皇上在西苑內教場大閱府軍前衛,以前可還從來沒有過。殿下是皇上親自調教出來的,在校場上必定也是大將風範。皇上去歲北征之後,將士們就不曾見過御容。今天是常服,還是穿甲冑?”
被張謙這三兩句話說動,朱妹就忘了裡頭那一番情景,只想著今天無論如舟也要精神抖擻,萬不能讓孫,子給比下去了,只沉吟片刻就吩咐服甲冑。朱林早年上陣。前後三次親征,御馬監早就收著十幾套甲冑。從皮甲到鐵甲應有盡有。然而,皇帝一把年紀,誰也不敢拿著那沉甸甸的精鐵甲來,於是劉永誠便從海壽那裡接過了早就預備好的皮甲奉上。張謙親自給朱林梳好了頭。又伺候著穿上了皮甲皮靴,隨即就有兩個宮女上來攙扶著朱林出門。
跟在後頭的三個大太監卻是有意慢了半步。張謙網網冒險解了圍,此時便懶得管裡頭的事,遂徑直衝著劉永誠海壽點了點頭:“我去跟著皇上,裡頭的事情隨便你們哪個料理。”
他這一走,劉永誠不禁惱怒地瞪了一眼內室。嘴裡輕蔑地嘟囔了一聲:“到底是番邦女子,分寸進退都不明白,偏把皇上惹惱了!海壽。那是你從朝鮮帶回來的人,你進去看看動靜。別耽誤太久,今兒個御馬監親軍隨侍,少不得你!”
海壽一向唯劉永誠之命是從,此時雖不情願,卻只有點頭。等到這屋子裡的人全都跟著皇帝走了,他方才掀起簾子進了裡間,看到一屋子的人還都是維持著俯伏下跪的模樣,便一腳一個踹了兩人起來,劈頭蓋臉怒罵了一通之後,方才上前扶起了郭麗妃。
“我說娘娘,您也不是頭一回伺候皇上了,怎麼也不知道小心一些!不說和您一塊從朝鮮過來的。就是這本國千挑萬選出來的女子,難道還在少數?若您一個不好惹怒了皇上,不但自己失寵,恐怕還會牽連到千里之外的家人!好了好了,皇上走了,好歹也沒發落您,您趕緊回宮去吧,若是皇上回來;另有話吩咐。我一定讓人去告訴您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