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微微苦笑,道:“過幾日只怕不看他也不成。”眉眼略垂,痴痴凝視腳下琉璃瓦,神宇溫柔,便猶如透過那瓦片凝視屋簷下抱膝蜷坐的少年般,半晌,才又道:“聽京城傳言,十四手底下名影衛武功深不可測,想來就是的。”
風清揚搖頭道:“也知道,不是什麼影衛。”
來人微笑道:“三年前第次見面就知道,是為大哥。”他眸色漆黑,數年來到“大哥”二字時總不由輕輕震,頓頓,道:“十四樹敵太多,要傷他的人不可勝計,明裡他還應付得過來,暗裡幾年多謝。”
風清揚勉強笑,道:“也不算什麼,近日刺客忽然多,可是有什麼大事發生麼?”等片刻不見那人回答,便在殿脊上坐下,道:“幾宿衛增不少,自己小心些罷。雖幾年時常暗中過來看他,畢竟……”話未完,卻聽那人笑,道:“今是來跟道別的。”
他語意如同嘆息。風清揚愣,問道:“道別?”
那人頭,靜靜的道:“是。從今往後,便不再來。雖沒過幾句話,但畢竟還是朋友——十四孩子偏執任性,以後……以後還求千萬多費心。”言罷整頓衣襟,揖到地。
風清揚欠身還禮,心頭卻益發疑惑,擰眉問道:“……究竟出什麼事?……究竟是誰?”他與來人萍水相逢,實是君子之交,雖從言談中大概得知此人或許是當朝親王,卻始終不清楚他究竟是近年僅存的宋魏齊魯燕五中的哪位王爺。
卻見白衣如雪的王爺露出絲極淡極淡的苦笑,緩聲道:“在下封齊。”輕輕頷首,白衣展動,話音未落,人已飄然遠逸。
風清揚身子震,呆立良久,猛然記起,當年那個給封秦下劇毒的弟弟,名字便叫做封齊。
……宏光三年五月,宋王、魏王、燕王、魯王反,亂武陽,帝怒殺之。翌日,齊王逼宮,帝馳內城,擒殺之。由是朝中重臣空,無復言叛者也。
——《楚史卷?本紀第四?武太子煬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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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儲君
百年宮禁,朝兵火。
封楚的手段迅如雷霆,宋魏魯燕四王舉兵謀逆的當日,道密旨傳下,武北關囤聚的驍騎大營二十萬兵馬反撲京畿,轉瞬便將武陽城重新控制在手中——他當年位居下兵馬大元帥,下勁旅良將多是封秦遺給他的舊部,如心使臂,抽調自如,待得翌日大楚王朝最後個親王率軍入禁逼宮,便見滿城禁軍衣甲漆黑,如蜂如蟻,望不盡。
風清揚抱劍隱沒在皇城正殿重簷殿頂的不彰顯處,靜靜的望著腳下似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宮廷政變——封齊錦衣流麗,自雪白漸漸沾染洗不脫的血色,被皇帝麾下身經百戰的羽林磨去身周愈發稀疏的親衛,直到最後人。
封楚面沉如水,禁軍環拱,漆黑的帝袞被獵獵硬風扯出幾許筆直凌銳的殺意,淡薄的唇角盡是嘲笑,冰冷無情——便彷彿回應他的冷笑,封齊也是然般的微微含笑,袖底痕鮮血滑過掌中長劍破碎的缺口,流入白玉階細細的縫隙裡。
他眼眸黑如曜石,深不見底,竟比封楚更肖似封秦,而眼中如有所語的哀涼,又與封秦絕然不同。風清揚不知不覺的嘆,想轉過眼去,不料正對上封齊的目光。
那目光微有錯愕,似也想不到風清揚便在此處冷眼旁觀,停得停,忽然淡淡笑,掃封楚眼,向風清揚微不可察的頭。
風清揚眉心緊,沉吟剎那,也頭。
——當年封秦死於封齊之手,然而不知為何,風清揚對封齊的恨意卻始終模糊難明:那子的眼神太痴,曾經青鸞宮外隔著門悄無聲息的深深顧,於風清揚眼中,便不由憶起當年洛水之畔場不能罷不得的沉沉緘默,同病相憐,已成惺惺。
世上痴人應如,肯將性命付離殤。
遙遙只見封齊輕輕撣去雪白衣襬上戰火染的灰燼與浮塵,轉過眼來,微笑道:“十四弟,似乎敗。”
皇帝緩韁冷笑,指隙刃凝碧,勾魂攝魄。
歲月如梭,倏忽已是宏光五年,四月季夏,蟬聲未起,幾樹桃花盛極而敗,微風吹過,落紅如雨。當初幾乎被戰火燒成副空架子的青鸞宮近年來修葺得精緻無倫,窗內為隔絕暑氣而放下墜玉流蘇的湘竹捲簾,依稀個低沉悅耳的聲含笑上句什麼,便惹起陣鶯鶯燕燕的笑語相和。
風清揚坐在假山石後重重疊疊的樹影裡,低眉拂拭手中長劍。
阿秦,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