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殿外長方的青磚墁地,兩縱夾著三橫,擺成組組端正的方。今歲雨水大,常年不見陽光,厚厚的青苔填滿磚縫,鋪排開去,便寫就個個老綠色的“回”。
那人卻依舊不肯回來。
驀聽得破風輕響,枚綵線纏就的皮球從門內斜斜飛出,越過地面上無數青苔書寫的回字,撲通聲跌進殿左荷塘。殿中惋惜似的子嘆息紛紛響起,鵝黃的人影閃,卻是名宮婢教主子打發出來到水邊撿拾。
荷塘離假山不遠。風清揚躍下假山,正想熟極而流的避開,卻見牆外個身材頎長的蟒袍少年正引著兩名朝服華貴的古稀老者,步履匆匆的望青鸞宮走來。
那少年身形風清揚熟悉得緊,正是被封為濟南王的封徵夷。五年光陰倥傯,當年單薄安靜的少年已然比封楚還高些,雙純黑的柳葉眼溫溫淡淡,多些沉默持重的神情,卻安靜如往昔。
他與封楚眼眸的顏色不同,眉梢眼角精緻而流暢輪廓卻是驚人的相似,舒朗典雅,似落拓似風流——恍惚之中風清揚覺得,倘若封秦還在,或許也該是般清俊無儔的眉眼——只是封楚失於冷冽刻薄,封徵夷失於恬淡落寞,許多年前那人不著字的朗然笑,終究是再沒人學得全。
然而生實是從未見過那人面,荒唐的,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罷。
便如同五年的光陰太長,長得幾乎湮滅記憶裡那人借書生皮囊而溫厚帶笑的容顏,有時清宵驚起憶及舊夢,卻只記得夢裡抹柔軟的淡灰皮毛,再後來,便是宛如眼眸般深沉如窅的黑暗。
封徵夷身後跟著的是當朝太傅和右丞,風清揚本對朝廷之事毫無興趣,但兩位老臣連年入宮苦諫,他便是再無心去記,也已牢牢記住——兩人朝服入宮無非是以頭搶地哭諫番,什麼“明君之道,使智者盡其慮,賢者敕其材,故君者,切不可荒廢朝政沉迷色”之類的老話。得多,便是風清揚也不願再聽。
他心知青鸞宮中只怕又是陣混亂,索性依然閉著眼假瞑,等前殿漸漸靜,才睜開眼舒舒筋骨,瞥眼,便見兩位老臣被內監扶持而去,腳步蹣跚。
封楚抱臂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
封徵夷站在他對面,半晌,輕輕的道:“小叔叔怎麼連‘誅九族’樣誅心的話都出來嚇人?太傅他們……畢竟是忠心為國的老臣。”
封楚笑道:“是忠心為國的老臣就往朕裡帶?明知朕聽他們的話非折上十年壽不可,怎麼,也盼朕早死?”
封徵夷嘆口氣,低聲道:“小叔叔!”
封楚“撲哧”笑,擺手道:“和著玩兒——話兩個老兒進諫無門,居然想起鑽的路子,也是好事,前些年進內閣,朕瞧如今也算從群老傢伙中間把個威立起來。那些將軍用著還好?是下兵馬大元帥,可要學著爹爹,把下兵馬都收拾服帖,無兵權無實權,記著。”
封徵夷默然片刻,道:“是。”頓頓,又道:“當年晉王謀反,朝中有威信的將軍都被小叔叔清理空,眼下也沒人生出擁兵自重的心思來。小叔叔,兩個月沒露面,內閣民政積案子,們不敢僭越。”
封楚笑道:“是是,朕明白。內閣幾個老傢伙倒是當真只剩下嘴皮子功夫。樣,徵夷,朕加內閣首輔之位,統領內閣,位列朝臣之首,有擅專之權。還有,過幾搬進碧霄殿罷,過端午朕加儲君,那宮殿……那宮殿朕解禁令,打掃乾淨就住著,濟南王府若捨不得,留著給當別業。”
假山後風清揚低低嘆。
封楚番話侃侃而談,到後來,饒是封徵夷再鎮定亦不由變臉色,道:“小叔叔!”見封楚“嗯”的聲,意似暇甚,溫潤的黑眼中驀地湧上陣不出的失望惱怒之意,咬下唇,道:“不成!”
他自來處事柔和,從不與封楚別上半句,言既出,封楚不由愣,笑道:“怎麼?”封徵夷深深吸口氣,道:“不當的儲君,不進碧霄殿。小叔叔,不喜歡朝政,幫手包攬便是。是王爺,不要個位子。”
封楚眉峰沉,笑容卻是不變,低聲道:“胡,位子是借爹爹的,總要還給,眼下宗室就剩咱們兩個,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別跟朕鬧彆扭。”
封徵夷睫眼低垂,搖搖頭,良久,突然抬起頭,眼神堅毅,字字的道:“的心思,不知道麼?”
他聲音仍是放得極輕,封楚寬大的袖角卻略略震,道:“知道什麼?”語調已然冷下來。
封徵夷淡淡的道:“不鬧彆扭,也別裝糊塗。小叔叔,好好的當皇帝,位子便當是爹爹給,不要。”移開眼。
他眼光正望著碧霄殿的方向,神宇寂寞,更深沉的什麼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