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富才是種田的,每天與他一起進門出門,可能會好些。富才是泥水匠,偏偏又隨人家工程隊去了城裡,平時隔三差五才回來一趟,有時候忙起來,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偶爾也有整個月一趟都不回來。
那次洗頭洗出草末子來,梅子第二天便沒有再去餵牛。梅子沒有去,婆婆自己去了。平時其實也是婆婆自己在放牛。那次下雪,梅子說自己想去看看雪,順便把牛餵了,婆婆沒說不好,梅子才去的。
梅子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把自己封閉起來了,還是無形中自己被婆婆給箍住了。反正她不快又懼於婆婆的眼神。有時候梅子也會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或者婆婆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有時候梅子也發現,婆婆根本沒有在意自己,那種莫明其妙的眼神只是婆婆的目光無意中和自己的目光撞在一起了,自己想多了關係。
醒來,梅子沒有立即起床,窩在沒有多少溫度的被窩,心裡忽然想起之揚來。
關於之揚,梅子以前是無意中聽遠房侄女夜開花阿欣說來,記憶著。而且這個斑鳩毛的綽號又太特別。
小時候之揚喜歡上大樟樹掏斑鳩窩。上了樹,下面的孩子問他:“有沒有斑鳩?”之揚回答說:“斑鳩沒。”
在荒地,沒和毛的發音是一樣。後來“斑鳩沒”就變成了“斑鳩毛”。
梅子還知道,之揚和阿欣的弟弟阿明是同歲,他們還是鐵乾哥們。之揚的父親是打炮眼的漢子,外號開達大炮。他母親是普通的農家婦女,在家搞家庭副業,養長毛兔。梅子還知道之揚有三個妹妹。
知道的大概就是這些。
想起之揚,梅子內心不免有些興奮,冷被窩慢慢地轉和起來。
這兩天梅子也在時不時地回味那次和之揚玩雪的情景,最讓她起心的細節是之揚把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後來他又把自己扶起來,還替自己拍撣身上的草末子。
嫁到荒地村之後,梅子便是第一次和後生如此快活地取鬧。做姑娘的時候,孃家村裡的後生,在田頭偶爾也會找自己身上的快樂。然後,梅子感覺著,兩者之間似乎有很多的差別,田頭的玩樂往往是帶著鬨笑和戲謔,從來沒有在心底裡產生過特別的感覺。那天躲在牛地後的小屋清理身上的草末子,渾身也有過一陣火辣辣地發燙。這過程,帶著神秘的幸福。
窗簾是拉上的,但窗簾的一個角因為夾子壞了掉下來,讓外面天光漏了進來。有一小片藍天,那種純色的藍。還能看到遠處的對山一角,近處的村口香樟樹一個枝椏。對山朦朧,因為早間籠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香樟樹枝椏卻是清晰的,那樹葉透著碧色。香樟樹不落葉,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帶著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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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濃的季節,香樟樹會開花,梅子喜歡香樟樹的芳香,更喜歡香樟樹開出的白色小花。花季裡,一陣風過,細小的花瓣飄落,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村外沿著遮坑溪有一排風水樹,那些樹都是香樟樹,它們不僅構成一道綠色的屏障,還支撐出一條綠色的林蔭道。除了村外,梅子家隔壁的三角道地也有一棵大樟樹。如果爬上自家的閣樓,開啟視窗就可以看到香樟樹的一枝杈橫在前簷的屋頂。
當初梅子嫁到荒地村時,還抱怨過荒地偏僻,待她熟悉了荒地村之後,心裡就喜歡上了。荒地不僅有青山綠水,還有其它更多的好處。
當然,梅子每每想到自己沒有生育,這些好處有意無意會被打去折扣。不過再想想,沒有生育又不是自己的事。更與村子無關,與這裡的山水無關。
一群飛鳥從香樟樹那邊飛過。它們的飛翔的影子,它們的叫聲,從某種角度看來,意味著春天即將來臨。儘管前幾天剛下過大雪,但過不了幾天,便是立春了。立春在年前,櫻桃吃上前。說明明春會來得更早些。
還是想著之揚,梅子心裡的不安成了羞臊,血繼續往上湧,冷被窩倒出現了些許的溫度。
翻了一個身,梅子又接著睡。
梅子是太陽昇出山頂半竿子高時起的床。起來之後要做的事,除了洗漱,便是將閶門的裡裡外外清掃一遍。這是習慣。也不是誰指派給她的任務,是梅子進了這個閶門後,確切點說,是她過了“三日頭”之後,從做新媳婦的第四天開始養成的習慣。除非她回孃家或者出遠門了。
富才家是獨戶閶門,老式的那種。有專門的閶門頭屋,閶門頭屋頂上還鑲了幾款花磚,有祥雲和菊花的圖案,也有仙鶴與梅樹的圖案。門牆是青石打底,青磚砌起來。大門是沉重的雜木板料,塗了黑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