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口氣。
為什麼那麼緊張呢?
她翻身睡倒,手枕在腦後,眼睛望著低低的天花板。灰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汪水漬,淺淺的黃色,暈染出不規則的圖樣。
她看著看著,那水漬彷彿變換成少女模樣,枯瘦的容顏,深陷的眉目,欲言又止地哀怨的表情……
“周雨翊!”朵朵翻身坐起,汗溼夾背。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不斷何蕩。定定神,偷眼再看時,仍然只是一攤漏水過後的汙漬。
不由得苦笑。
心裡面的懊悔被無數輾轉的念頭放大再放大。
是她的錯!她沒法迴避,也不願迴避。
是她的錯呀!
而且,是一輩子沒有辦法挽回的錯!
她甚至開始懷疑,若沒有她,若沒有她多此一舉地做這個中介人,是不是?是不是他們都可以少一些遺憾?
這太殘忍,太諷刺了!
她為自己過去的那些努力感到可笑,曾經,她以為,她的存在是為了成就世間無數美好的姻緣。可如今,即便美好的姻緣仍然在,她卻已喪失掉熱情!
她還是古朵朵嗎?她還是當初那個立志要成為天下第一婚姻中介人的古朵朵嗎?她無助地苦笑,笑到直想大哭一場。
是的,她想哭,可現在,她還不能哭。
不能哭……
右手顫巍巍地舉起手機,她需要找人講話,她需要有一個人來分享她的懊悔和悲傷。因為她不如林西堅強。她扛不起。
按了電話簿,一個個名字從眼前跳過,理智告訴她,此刻,她要找的人,名叫梁少駒,可,手指不聽使喚,還是按下數字鍵1。
1號快捷鍵,原本儲存的是少駒的電話號碼。那次分手之後,賭氣換上了卓不凡的,因為當時,她需要他協助邀請秦逍宇,找他的時候比較多。
後來,就一直沒有改過。
想到這裡,她心頭突跳,再一次切斷通訊,回頭去翻已撥電話。
一天前、兩天前、三天前……找到了!
原來……原來……她捂住嘴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直隱忍著的淚水卻在此刻滴滴淌落,落在手背之上。
原來,那天晚上照顧她的人,不是梁少駒,而是卓不凡哪。
她怎麼想得到?
在她最悽慘最狼狽的時候,打的第一個電話,想起的第一個人,居然是他?但,為什麼想不到呢?
此時此刻,她最無助的時候,她心裡,想念的那個人,不正是他嗎?
她一直想要回避的,不肯正視的情感,在這一刻,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惶恐之中的時候,那樣明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而且,愈來愈清晰。
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他,想念他,好想好想。在這遠離他200多公里的陌生的旅館中,她對他的思念,氾濫成災。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她嚇了一跳,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嚇傻了!
鈴聲持續——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喂?”
不會是卓不凡吧?會是他嗎?她心頭小鹿亂撞。
“哎,朵朵,你還好吧?你到蘇縣沒有?見到你的朋友了嗎?她還好嗎?你什麼時候回來?”方心湄的聲音如散落在風中的冰片粉,涼涼的,絲絲縷縷,抓不住,飛散了。
“朵朵,你有沒有在聽?”
“呃,我在。”她並不想把失望表現得那麼明顯。
“一個人在外面,自己身體要緊,記得要吃飯喔,一聽你的聲音就是有氣無力的。”心湄埋怨地說。
“姐。”
心湄一愣。
“她死了,雨翊、她死了!”朵朵放聲大哭。
2005年春,梅雨季節,一個落雨的清晨,古朵朵結束了她的蘇縣之旅。
一切都彷彿還在昨天。
昨天,那個清雅的女子對她說著遙遠的北方,一個山村教師的故事。
昨天,她幫25歲身患絕症的周雨翊轉出第一封信。
昨天,一個大男孩帶著必勝的信念向她傳達了對雨翊的思念。
昨天……昨天……
昨天,她曾堅信人間有愛,並立誓為此躬盡一生。
昨天,她也曾懷疑誓約和淚水終究只是曇花一現。愛情原本短暫,像泡沫一樣隨風消散。
然而,這些,都只留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