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兒,善如你,又怎會身處地府受罪!
鳳煜輈口中聞似喃喃之音正是此一言,然而此時渾身劇痛叫之無力,片刻內身不由己,一時僅念出首二字,其餘皆隱而不聞。
身體漸有回力,鳳煜輈臉頰微動漸漸緊咬牙關,雙臂亦開始微微顫慄,若非近身之人用心觀聞幾不可察,而他身旁正有如此一人。
在剎那驚愕之後,鳳之淩迴轉思緒,略一傾身,冰冷的指尖落到了榻沿的腕脈上,只瞬間便蹙了眉。
餘願足矣
鳳煜輈這時已漸憶起遇襲中毒之事,此時有人探其脈,便道是那丫頭,卻未料他艱難睜眼所見之人,竟是一身金衣!
鳳煜輈難以置信地將視線稍作調整,然而他體內的毒使其眼前的景象尤為模糊,始終只可見其輪廓。
儘管如此,心中十餘年的苦愁瞬息化為了雲煙。
一代將王,不懼虎狼撕扯百鬼食身之苦,卻為至情至愛,骨肉之情,老眸含淚肝腸斷。
“淩兒——”鳳煜輈哽咽喚其子,一聲落下,老眸終垂淚。
鳳之淩落在他腕間的指尖微動,自伸指探脈起鳳眸便不曾觸及那張面容,他偏著首,是不願與其四目相對。
不聞他應聲,鳳煜輈無惱無怒,卻少不得心中酸澀,收起視線,苦嘆一聲,因其之前運氣震著劇痛,這一嘆便引至乾咳數聲。
鳳煜輈的猛然乾咳使鳳之淩未及多思,鳳眸終觸及那雙深邃且血紅的淚目,心頭立時窒然哽塞。
鳳之淩暗自調息平氣,狀似冷然淡聲道:“你且歇著,莫再多言。”
非其心狠,他此刻冷其色,語調淡漠,言辭卻分明心中不忍,若非如此,此刻便當言其“後事”,問及山河政務,或其母妃畫像。
鳳煜輈聽出其意,不滿細紋的嘴角漸漸浮上笑意,在其確認眼前之人正是親子之際,心中便已知大限將至,去之前能得他此言,縱無那一聲久違的“父王”,餘願亦已足矣。
密室裡,向侍衛見世子略一傾身便退至一旁,將孔洞讓於郡主來看。
皎兒初觀此孔,方知此間密室原是位於地下,利用反射可見房中景象。
因承受著極其沉重的壓力,皎兒數個時辰配毒下來早已心力交瘁,而向侍衛又帶她繞了一段夜路,臺階泥石而來,以致竟無所覺,只道是牆上有孔,密室不大便就以為一牆之隔,此時想來真是可笑。
因這孔洞另一端在房中古玩架上,視角側對臥榻,鳳之淩身形微側面朝榻首,只能見其些許半側面頰,而鳳煜輈的頭臉及上半身是半點不見,皎兒觀其片刻,也只能就鳳之淩側揹著的身形姿態為主加以詮釋,怪只怪建這密室之人怎就沒將其聲也傳至密室!
“郡主——可有異象?”向侍衛於一旁輕聲道,言辭中卻頗顯焦慮。
步出密室
雖然郡主與世子道王爺只可到天明並非實情,向侍衛雖未聽得郡主將此蠱毒終限盡道,卻也猜得並不長久,王爺急需解毒。
“這……”
皎兒自己心中也是百般沉重,向侍衛的焦慮,她怎會不知,只是眼前景象卻似乎尚欠了三分火候,此時若動多致功敗垂成。
向侍衛知其意,轉而問道:“王爺他——”
皎兒腳跟落地,邊揉著乾澀眼眸,邊斷下這位忠心家臣之口。
“前輩大可放心,淩哥哥既肯到此,且又留至此時,此事今夜必可成。”
安撫過身旁人,皎兒再次踮起腳尖探看,原有剜目言論之人,今夜不得得不知法犯法。
然而再看,卻久不見屋內動靜,鳳之淩竟是“靜若處子”,半晌未再動彈,這讓方誇下海口之人也漸漸沒了底!
這要不是無法用藥催其淚,她又何需這般苦心?
“前輩,方才道從此間入室幾無響動?”皎兒再次與向侍衛確認這至關重要的一點,這要一啟門就讓鳳之淩察覺,還如何偷聽?
原本欲等這父子二人慨然相泣再行現身,如此看來只得變一變。
向侍衛略一遲疑,道:“此間密室雖已二十餘年,王爺也是極少來此,但卻是江湖人稱巧手娘子的常夫人所建,密室門極其精巧。”
皎兒聞聽此言,當下對此便已無慮。
花家幾座金庫便是由這位如今已年屆七旬的常夫人所建,只是取材取地大小皆不相同,又因方才行在向侍衛身後未見其啟門,皎兒無所察覺,花家金庫也無此“天眼”,改日當請其為花家添上,再添一副“天耳”,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