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怪為父心狠?”
榻旁之人依舊無言,鳳煜輈悲嘆一聲,話鋒一轉肅語道:“為父自應下你母妃所願,便決計日後與你‘相依為命’,不曾有續室之念,也無納妾之想——蕭氏一事如今思來極似當年有人設下陷阱,如你母妃當年無故小產!”
鳳之淩自陽平城外遇襲,當日便道何人所為,若說匆忙間未及深思,但這連月來豈會不曾梳理。
這十餘年,乃至二十餘年,自齊王府至平東王府,“不幸”之事何其多!
鳳煜輈此刻道有人設下陷阱,鳳之淩心領神會,這一人,不是皇帝又是誰!
“淩兒,無論如何,為父一生確愧對你母妃,更愧對你……若當年未應她生子念,若早些年好生保護你——”
鳳煜輈垂淚顫言,垂在榻沿的右臂顫抖著朝那金色伸出,體內的毒與某種淚讓其眼前更為模糊,無處觸控。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鳳之淩明白,今夜鳳煜輈無須謊言誆騙自己,方才或許一時難以接受,在聽他聲淚俱下,更悲言至此,又如何能再心存餘疑!
一旁油燈似要燃盡,猶似一人將去,鳳之淩心中頃刻間無限悲鳴,母妃為誕下自己舍了性命,如今父王也要離他而去!
長者最悲,莫過於子孫夭亡,白髮人送黑髮人,少者最悲,莫過於雙親俱亡,孤苦無依。
鳳之淩已年屆冠齡,縱非少者,但其自幼無母,又不曾與父和睦相處,其幼年、少年,又何曾有過幾日歡笑,此時怎不悲痛!
一潭清水
一股熱流直襲心窩,酸澀感油然而生,鳳眸瞬息噙滿晶瑩,伸手反握上隔著衣袖釦在他小臂上的厚掌,冰觸及火,一陣心酸。
鳳煜輈駐守北門關二十餘載,其掌遍佈老繭,繭有幾許厚,其中便就有多少血汗歲月。
鳳之淩只覺眼前朦朧一片,卻是憑著最後的堅韌硬壓著眸中清淚。
此時,屏風後窺視這對悲情父子的皎兒,甚至密室入口處未探出頭來的向侍衛,皆已無限心酸。
皎兒暗覺已是時候,無聲繞出屏風,女子行走本就輕緩少風,油燈又無法將其影子顯於榻旁,這對父子又正值崩情,溢悲飽淚,她行至鳳之淩身後側六尺開外也無人察覺。
先入其目的正是榻上鳳煜輈悲慼的面容,顯然他因蠱毒、熱症與種種思緒難以目視而不曾注意她。
皎兒正欲上前將鳳之淩點穴,鳳煜輈卻又哽聲道:“淩兒,那是個好姑娘,她與你母妃性情一般,善解人意,待人溫和寬厚,為父甚感欣慰……日後,你當以為父為戒,萬不可當斷不斷,累及摯愛至親……”
鳳煜輈前半言是父對子的牽念,道其有了此生相依相伴之人,否則撒手而去,愧對他母妃,枉為人父!
而後半言究其一生悔痛,是以語重心長、無限蒼涼……
鳳煜輈甚麼不好說,偏要扯上自己,這叫杵在父子二人身後的皎兒不禁發懵,且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這是哪門子的欣慰!
鳳之淩覺察身後有人,略側其首卻不回看,皎兒見他已知只得上前數步,兩節指尖終是下不去手,只好先繞至其左側身旁。
待她行至身旁,鳳之淩倏然側身回首,右臂將其輕圈,右半個面頰幾乎要貼上她身前腰腹。
曾幾何時,他早已立誓——今生今世再不叫人見其落淚!
而如此方使榻上父王不得見,而她亦不會正面所見,這是瞬息之舉,無絲毫預想,而未曾多思也使其忽視此舉是否越了禮術!
皎兒猛然間叫他如此一嚇,半點不敢動彈,退也不是,推也不是,但短暫慌亂之後便心定了下來。
鳳之淩是因壓抑十餘年的情緒決堤才會如此,讓其輕輕搭一會兒將心中抑鬱悲痛發洩出來不正是自己今夜所求。
低垂的手背上一涼,今夜終將冰封十餘年的心溶成了水,或許僅此一刻,此生再難一遇。
不多時,鳳之淩在其父一陣令人心悸的嘶咳聲中回過思緒,提袖微拂後回身歸坐朝榻上看去。
皎兒舒氣垂眸,低垂的掌心託著一潭清水。
此時此刻已管不了那麼許多,以替鳳煜輈用針為名,皎兒同鳳之淩道請他暫且退避,向侍衛聞聲躍過密室門,將密室合上。
向侍衛上前將世子推出寢室,鳳之淩無暇問起瑣碎,而門外侍衛縱然詫異這二人為何又身在房內,卻也無人敢問。
起死
拂曉前,鳳之淩再未能進父王寢室,寢室房門緊閉,唯獨安柯兒與向侍衛端拿取用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