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覺得這個故事和他聽到的其它掏狼崽的故事很不一樣,就問:我聽別人說母狼最護崽,都敢跟挖狼洞的人拼命,可這條母狼怎麼不敢跟人拼命呢?
老人說:其實,草原狼都怕人。草原上能打死狼的,只有人。狼剛讓煙給燻暈了,又看著人手裡拿著火,敢鑽進它的洞,它能不害怕嗎?這條狼個頭不算小,可我看得出來,這是條兩歲的小母狼,下的是頭胎。可憐吶。今兒要不是你問起這件事,誰也不願提起它啊。
嘎斯邁沒有了一點笑容,眼裡還閃著一層薄薄的淚光。
巴雅爾忽然對嘎斯邁說:陳陣他們明天一早要上山掏狼崽,我想幫他們掏,他們個兒大,鑽不到緊裡面的。今兒晚上我住到他們包去,明天一早跟他們一塊兒上山。嘎斯邁說:好吧,你去,要小心點。陳陣慌忙擺手:不成!不成!我真怕出事。你可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啊。嘎斯邁說:今年春天咱們組才掏了一窩狼崽,還差三窩呢。再不掏一窩,包順貴又該對我吼了。陳陣說:那也不成,我寧可不掏也不能讓巴雅去。老人把孫子摟到身邊說:巴雅就別去了。這回我準能夾著一兩條大狼,不交狼崽皮,交大狼皮也算完成定額。
第九章(1)
當初元朝人的祖,是天生一個蒼色的狼,與一個慘白色的鹿相配了,同渡過騰吉思名字的水來,到於斡難名字的河源頭,不兒罕名字的山前住著,產了一個人,名字喚作巴塔赤罕。
——《明初音寫、譯註本〈蒙古秘史〉總譯》轉引自餘大鈞譯註《蒙古秘史》
孛端察兒(成吉思汗的八世祖——引者注)……縱馬緣斡難河而下矣。行至巴勒諄島,在彼結草菴而居焉……無所食時,窺伺狼圍於崖中之野物,每射殺與共食,或拾食狼食之餘,以自餬口,兼養其鷹,以卒其歲也。
——道潤梯步《新譯簡注〈蒙古秘史〉》
凌晨三點半,陳陣和楊克,帶著兩條大狗,已經悄悄登上了黑石頭山附近的一個小山頭,兩匹馬都拴上了牛皮馬絆子放到山後的隱蔽處。二郎和黃黃的獵性都很強,如此早起,必有獵情,兩條狗匍匐在雪地上一聲不響,警惕地四處張望。雲層遮沒了月光和星光,黑沉沉的草原異常寒冷和恐怖,方圓幾十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而此刻正是狼群出沒,最具攻擊性的時候。不遠處的黑石頭山像一組巨獸石雕壓在兩人身後,使陳陣感到後背一陣陣發冷,他開始為身後的兩匹馬擔心,也對自己的冒險行動害怕起來。
忽然,東北邊傳來了狼嗥聲,向黑黑的草原山谷四處漫散,餘音嫋嫋,如簫如簧,悠長悽遠。幾分鐘後狼嗥尾音才漸漸散去,靜靜的草原又遠遠傳來一片狗叫聲。陳陣身旁的兩條狗依然一聲不吭,它倆得都懂得出獵的規則,下夜護圈需要狂吠猛吼,而上山打獵則必須斂聲屏息。陳陣把一隻手伸到二郎前腿腋下的皮毛裡取暖,另一隻手摟住它的脖子。出發前,楊克已把它們喂得半飽,獵狗出獵不能太飽又不能太飢,飽則無鬥志,飢則無體力。食物已在狗的體內產生作用,陳陣的手很快暖和起來,甚至還可以用暖手去焐狗的冰冷鼻子,二郎輕輕地搖起了尾巴。身邊有這條殺狼狗,陳陣心裡才感到踏實了一些。
連續幾天幾夜的折騰,陳陣已疲憊不堪。前一天晚上,楊克找了幾個要好的青年牧民夥伴,邀他們一起去掏狼窩,但他們都不相信黑石頭山那邊還有狼崽窩,誰也不肯跟他們一塊兒起大早,還一個勁地勸他倆別去。兩個人一氣之下,決定獨自上山。此刻,身邊只有自家的兩條狗,孤單單的,沒有一點兒氣勢聲威。
楊克緊緊抱著黃黃,小聲對陳陣說:噯,連黃黃也有點害怕了,它一個勁地發抖哩,不知是不是聞著狼味兒了……
陳陣拍了拍黃黃的頭,小聲說:別怕,別怕,天快亮了,白天狼怕人,咱們還帶著套馬杆呢。
陳陣的手也跟著黃黃的身體輕輕地抖了起來,卻故作鎮定地說:我覺得咱倆很像特工,深入敵後,狼口拔牙。現在我一點兒也不困了。
楊克也壯了壯膽說:打狼就是打仗,鬥體力,鬥精力,鬥智鬥勇,三十六計除了美人計使不上,什麼計都得使。
陳陣說:可也別大意啊,我看三十六計還不夠對付狼的呢。
楊克說:那倒也是,咱們現在使的是什麼計?——利用母狼回洞餵奶的線索,來尋找狼洞,三十六計裡可沒這一條。老阿爸真是詭計多端,這一招真夠損的。
陳陣說:誰讓狼殺了那麼多的馬呢!阿爸也是讓狼給逼的。這次我跟他去下夾子,才知道他已經好幾年沒給狼下夾子了,老阿爸從來不對狼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