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來,皆是他的字跡,那麼他就還是平安。我的體力卻漸漸不支,近日發現,連聽覺都不甚靈敏。捷報傳來那一日,吳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飛揚的初雪似朵朵白梅,盛開在王城的半空,落到指尖,微有冷意。
冬月二十七,大雪紛飛,我盛裝立在吳城的城牆之上,等待慕言凱旋而歸。
額際如他出徵前夜,繪了白梅做飾,柔軟狐裘之下,水藍長裙迤邐曳地七尺。
高高的城牆之下,看到臣子們分作兩列,立在石道之側,而城外白梅似有凌雲之意,雪中開得更盛,光是想象,已能聞到瀰漫的冷香。
執夙在一旁扶著我,一直試圖哄我回去:“陛下的聖駕要未時才能到城郊,此時方過巳時,又下了這樣大的雪……”
我搖搖頭:“他會提早回來的。”
執夙不相信,卻拿我沒有辦法。
巳時末刻,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凱旋之音落入耳際,伴著嚴整的行軍之聲,我輕聲問執夙:“你聽到了麼?”
未等到她的回答,卻看到石道盡頭一匹奔馬急速而來。天地間似乎再沒有其他聲音,唯有漸近的馬蹄聲敲在心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底,我一把推開執夙的扶執,提著裙子衝下城樓。曳地的裙裾舞在風中,我看到他翻身下馬,遙遙向我張開手臂。那一剎那,似乎有線光透過灰色的雲層,連那些厚重的鵝毛雪也變成六稜的冰花,輕盈透明起來。我撲進他的懷中,冰冷的鎧甲掠過手指,禁不住讓人打個寒顫,但看著他,那微微瘦削的好看眉眼卻含著安心的笑,眼睛裡倒映出我的影子。
我想用手去觸控他的臉,最後只是停在眉間:“我會煲燕窩粥了,回家做給你吃。”
他的唇緩緩勾起,握著我的手輕輕貼在他臉上:“真的能吃麼?”
番外 棋子戲
直到順利混入陳宮,我也不知道這一趟犯險究竟值不值得。
自由就在身後,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可出逃趙國的途中,偶然聽到蘇譽的事,自以為死水片微瀾不起的心間,再一次不得安寧。
自尊令我不能承認千里迢迢趕來吳城是想再見他面,但藏在假山一隅,眼底終於出現他自紛擾落花間緩步行來的身影時,一顆心卻極不爭氣地狠狠跳動。
暖日融融,我看到他玄色常服的身影微微錯開,露出一段水紅色衣袖,女孩子稚氣未脫的嗓音響起:“這些花落在地上多可惜啊,不然收拾一下我給你做個乾花枕頭吧。”
他偏頭看她:“哦?你居然還會繡枕頭?”
女孩子不服氣地仰頭:“我會的東西很多啊!小儀都說我能幹得不得了!只有你才會覺得我什麼都不會!”
他笑道:“那能幹的蘇夫人,你說說看,乾花枕頭該怎麼做?”
水紅長裙的女孩子卻有些氣短地低了頭:“就、就執夙把枕頭準備好,我把乾花塞進去就行了啊……”
他笑出聲來:“哦,那還真是能幹呢。”
女孩子氣惱地別開頭,恨恨道:“等會兒給你的蓮子羹里加砒霜。”
他抬手將她鬢邊的一朵珠花簪好:“你捨得?”
能清楚感到心底隱約的痛,一點一點放大,像被猛獸咬了一口。我喜歡蘇謄,這件事早在刺他那一刀之前我便曉得。
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當初如何就真的下得了手,或許那時手起刀落那麼利索,只是想證明自己是個不會被感情左右的、完美的刺客。
而我真的剌中他,全在他意料之中。蘇譽這樣的人,英俊、聰明、風雅,令人難以抗拒,而假如他有心想要騙你,便真的能做到你想要的那麼無懈可擊,騙得你失魂落魄就此萬劫不復,那樣的可怕,卻也讓人沉迷。
我記得他在璧山附近的小鎮上養傷時,半夢半醒中的一聲紫煙。很多時候甚至覺得就是那一聲紫煙,讓我此生再無從這段孽緣中抽身的可能。
可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發現我在窗外偷看,就連那一聲,也是算計。在刺傷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他是真的鐘情於我,否則一國世子被刺,怎會如此無聲無息,那應是對我的縱容。
可直到將他身邊的那個叫君拂的姑娘綁了來,才終於曉得,他對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還不到他認為合適的時機。這一局棋,他下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大,從前我們不明白,等到明白過來時已無半分反抗之力。而我之於他,從頭至尾不過一顆棋子的意義。
我知道自古以來許多君王,都有成事不得已的苦衷,高處不勝寒的王座之上,他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