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怎麼看人總是拿青菜聯絡?我可絲毫沒有笑話人的意思,也許是以前看菜攤落下的職業病。)可是,練柔道的沒個大塊頭人家還不要呢!每到這時,他就恨不得讓他老子現在就來城裡,立馬去找那個親戚,讓他把這門一天到晚地鎖著,只要這些個女學生進進出出,就得求他,他就能聽到這足以讓男人暈乎乎的小調兒。
想到自己的老子,他不免在心裡埋怨,這個老波留希金,不就是花你幾個小錢嘛,臨走還訓斥什麼:為你燒香上供的錢花了好幾沓子,你可要給老子掙回來!
他只知道他老子的錢是用沓子來計算的。那是老爸用奶奶上鞋的麻繩捆的,一小捆一小捆的,成毛的、成塊的、偶爾有張四個人頭的,他是急忙抓起來從不讓人多看一眼。他把錢數了又數,捆了又捆,然後,把別人都攆出去,關上門,這裡藏藏,那裡掖掖,在屋裡燜上半天,確實放心了,才開啟門。看他兩手拍打拍打腰際,像一個大將軍剛指揮完一場勝戰似的只一聲喊:走,素言,推車,上集。
他老子的命令就是這麼簡單。素言只好跟著走。前面他老子揹著手,腰裡扎著個錢包,就是那種肉販子腰前繫著的油光光的冒什麼名牌皮夾子,嘴裡哼著素言說不上來是啥名子的小曲兒,噌噌地往前走。素言在後面推著小車緊趕慢攆不敢落下。車裡放著一個大竹筐,大竹筐裡盛著幾個破化肥袋子和昨天剩下的幾樣蔫蔫的青菜,還有被他老子摸索的光亮亮的秤桿子。這就是供他老子自豪的本錢,這就是他們全家吃喝拉撒的依靠,是他素言身上吸引女孩子的衣裳,是媽媽悄悄端給他的一碗肉,更是他老子在街坊鄰居面前挺直腰桿子的底氣。
素言自從唸完了初中就整天跟著他老子趕四集販青菜。
穿過小吃街時,那金燦燦、香噴噴地油條,足以令素言嚥下好幾口涎水。前頭他老子屁股上像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說:跟上,別光盯著,中毒。
當兒子的只好心裡不服:啥叫中毒?只說是油條摻了洗衣粉炸的,屁話,怕花你的錢才嚇唬人,想想自己那次假說去解手,就偷偷地竄到這裡吃了一塊錢的,過了好一陣子癮,不也沒中毒?再說了,看看也中毒?老摳門。他的話只能在嗓子眼裡打轉,從來不敢溜出來讓他老子聽見。
可是,他老子就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說:你小子別犯嘀咕,不服?咱莊戶人家啥都不能過頭。這老理兒,吃飯穿衣是,飽眼福更是。
素言只要離開他老子的眼,就是個上竄下跳的猴子。來看這地攤兒,他認為這是他老子專門為了磨他的性子折騰他。你再猴急也得給老子在這裡老穩的待著。看著他老子滿市上東奔西跑弄來了菜,青菜蘿蔔一大堆,然後他把菜按品種擺好看著。之後他老子便一樣又一樣的起勁吆喝著賣,還不時地對素言絮叨:看好了,小心賊偷。
他老子賣菜的功夫全在嘴上和秤上,素言只知道他天天都掙錢,就是一個價錢買來,再同一個價錢賣,他也掙!
呸,你個老潑留希金,這些日子不知耍秤又賺了多少?素言明白,他老子掙錢從不跟他說,連他媽也不知多少。他只能從他老子的臉上,從他嘴裡哼出的不成調的曲子裡知道:今天又掙了。
現如今,你就是給我錢,在這洋樓裡,在這些女孩子面前,我還臉紅呢。就你那土兒巴嘰的寒磣樣?拉倒吧你。看看人家這些城裡的孩子,老爸來時,個個都是咱那鄉長的派頭:頭髮亮光光,領帶亮光光,夾肢窩裡的皮包更是光亮亮的。人家來看孩子,小轎車開到樓下,開啟皮包,唰啦啦甩出一沓子,數都不數,就往孩子兜裡塞。你那錢也叫一沓子?還說是燒香上供叫我還?呸,好你個老潑留希金。
自從來到城裡,背地裡他稱自己的老子不再是老摳門,而是老潑留希金,可這潑留希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有次他在校門旁的商店買了一盒煙,服務員說差他一毛錢。他就在那裡等人把這一毛錢找給他,可他等了半天,那服務員卻一直沒理他這茬兒,他實在憋不住了就問人要,服務員把眼一瞪,只扔出了硬棒棒的倆字:沒有。這聲音灌進了他的耳朵,卻竄到了他的手上,像突然間握住了三九天的鐵車把,冷氣直往心裡刺。他哆嗦著說服務員你是大白天訛人。兩人吵著吵著圍上來一幫看熱鬧的學生,其中有人罵他是個潑留希金。自此以後,他時不時的就聽到有人見到他就嘀咕什麼潑留希金。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卻也無法弄明白。呸,每每想到此結他就忍不住重重地往地上吐唾沫,再用腳狠狠地一搓。屁,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現在越是鬧不明白的就越洋氣,就越有學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