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了眾多準備轉山或是已經轉山回來的客人。
跟聖地的前臺一樣,他們熱衷於交流,甚至吹噓轉山途中發生的種種。當然,他們也會向沒去轉山的人們打聽,比如是不是身體如何如何了。
平安他們也沒逃掉這樣的問題。
車上三個發笑,目光齊齊轉向平安,意思是不徒山偏要耗在塔欽的計劃是你定的,那麼你負責解釋。
她沒有解釋。低眉一笑而過。這樣的發問她預料過。組隊時,第二車就有人提過。
她計劃中如果先北後南的話,路上不出意外,到塔欽一定會有三天的富裕時間,假如身體還不錯,一定能徒山。這理想中的想法,平安留了個小心眼兒,只跟貝瑪說過,並叮囑她不要講給別人。出發時據說那根拉下雪無奈先南後北,便不得不考慮後三分之二的旅程需要消費的時間和精力。
不過平安也有考慮過,一旦先南後北,打算用一天往返於曲古寺,甚至幻想過狀態好的話可以奮鬥到止熱看日出。結果被普布給否了,說曲古沒有任何意思,因為啥也看不到,還不如去色龍寺的內轉方向。
其實,徒與不徒,如何徒,都不重要。是過客。不是信仰者。當此體驗。所以計劃或者變化均沒必要辯解。
菜剩了半桌子。
樹如薩嘎一樣嚷嚷頭疼咳嗽要早點回房。前一天下午拉昂錯湖邊,這個男人獨自靠坐於車子右前輪胎下的憂傷,還有聽見有腳步聲立刻竄起來恢復常態的迅速,全部歷歷在目。
普布有點心不在焉,出門後又往下午那個小巷的方向。
老唐忙著給他的QQ妹發簡訊。他一張嘴永遠是黃段子或者罵罵咧咧。閉嘴永遠是在發簡訊。很多時候剩男比剩女生猛恐怖。這話不是傳說。
貝瑪到塔欽後一直不開心,因為她一開始就很希望能去轉山,但始終被平安壓著不許單獨行動。
平安最後一個走進聖地。
院子裡豎有一個碩大的風力裝置,由於靠在塔欽鄉的外邊緣,曠谷的風將風扇吹得巨響。
很快一場淺夢醒來。
平安聽見某人喉管裡發出隆隆的響聲。
平安聽見隔壁有人開門。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普布。時針接近兩點。
她的頭開始劇疼。一年前的鑽頭變成錐子,一戳一戳的。
下午沐浴的那種清爽、溫暖,到深夜儘量回憶殘存的溫馨,好讓疼痛不那麼深入。
普布清早是被平安他們從隔壁喚醒的。他睡眼惺忪的開車往色龍寺方向。
到白塔附近,棄車登山。樹和老唐退卻。普布帶著兩個女人向上。
氣喘。冷。比野狗還多。然後還是氣喘。寒冷。
隨著愈加厲害的氣喘,心臟不斷魚躍,有跳過太陽穴的勢頭。如同被迫飲下一大瓶蛇血,喉頭與鼻腔一併滿溢著濃重的鹹腥。有時那血腥會倒湧入肺腔,急劇膨脹,甚至有穿透胸骨肌膚直接噴薄而出的可能。
然後只能駐留,期待那股強勁力量與速度的緩解。雖然不一定有效。
到某個高度,三人癱軟在地。玉米腸,巧克力豆,溫水,似乎無濟於事。
普布,你轉過這山,沒。平安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轉過一次。累死。這藏族漢子也在喘。過來(轉山)的有不少轉到一半就不成了,前兩天還有人被連夜抬下山。你們要是實在想轉就等到馬年來,一圈相當於其他年份轉十三圈。
那咱馬年,坐班車自己過來。貝瑪也缺氧。
馬年?平安暗笑。那並不是遙遠的日子。人過二十五歲之後,光陰不過是指縫間漏一漏的事情。當地人說,轉山轉得多意味著昇天的位置高。每年那麼多人前來,撩到一半或者被抬下來,甚至死在那條路上,“活著”成了什麼。
繼續向上。終於在另一個高度,普布停下來,表示不再作嚮導。據說還有兩個山坡。兩個女人猶豫著繼續還是不繼續。
貝瑪說,看來,不轉,有不轉的好處。
呵呵。你以為,信仰就那麼容易嗎。平安同樣氣喘噓噓。
兩個女人沒有硬撐。她們各自對岡仁波齊懷穿的小玄想,到此為止。
普布帶著貝瑪去了右側的懸崖。那裡盤羊無數,個個長著尖銳的犄角。
平安又爬了幾十米,風中久立。
山下晃過兩個背夫和轉山人。背夫是女的。穿著厚重而鮮豔。彷彿回到喜馬拉雅南麓的山地。只不過這裡的海拔和冷風讓胸腔與腳步變得更加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