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話。
她便跟上另一句:“反正你也不想結婚。”
我還是不說話,她就說:“你不是真的不想結婚吧?是還有男朋友經常來這裡吧?”
我眼睛低垂,裝出非常忙碌的樣子來。其實她一來我這裡,我就沒法工作了。雖然背對著她,可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喘息、腳步和嘟囔、翻揀東西等等動作中。我盼望著她快點走,數落完最後的那幾句,然後帶上門。可我的神經,卻並不能很快地回到電腦螢幕,或是手裡的卡尺上。
終於,她走了。關門前,深深地嘆口氣,說道:“下次我來,希望能看到你有點變化。”
我能有什麼變化呢。她不知道,我現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變化了。這並不是說我的狀況有多麼好,而是經過這麼幾年的歲月,我開始越來越滿足於目前的狀態了。有一份能讓我幫助別人的工作,給我一些自我感覺強大的力量,讓我忘記苟延殘喘的現實。
至於手邊賺錢的工作,也還不錯。
我為廣告公司、工廠、作坊,甚至還有園藝設計室、城市雕塑公司,都打過工。正應驗了學校里人們對藝術設計專業萬精油的評價。我還有一些固定的客戶,不是私人印刷廠,就是做街頭廣告的小公司。這都是我們讀書時,最為不恥的一類小活。可我漸漸做上了癮,而且慢慢發現,這些不起眼的東西,也能注入自己獨特的想法。
工錢自然不高,但對付吃飯、房租、水電、買書,以及在青海半年的生活費用,是足夠了的。
當然,也就沒有再多餘的錢,戀愛結婚了。
但這個話不能告訴母親。如果我說我沒有錢,她會迫不及待,或者喜出望外地表示,她可以給我錢。不,她也不是富人,一個閒單位的中層幹部,上不去,也不會下來。再過一年,就可以退休了。現在基本來去自由,但滿懷憂患,因為她唯一的女兒,我的個人問題。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七章 諾華: 回到北京(4)
送走了五金店的小夥子,我將剛買來的麵包和酸奶放進冰箱。中間一層,霍然放著母親帶來的雞湯。一個鋼金鍋,玻璃蓋翻過來蓋著,否則蓋子太高,放不進冰箱裡去。最下面一層,塑膠袋裡是什麼?我拉出來,竟是桔子,也是母親帶來的。
她今天幫我洗了衣服,告訴我洗衣機的出水管必須換了。她走之前,拖乾淨了溼漉漉的地板。我的樓下住著三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有男有女。母親一邊拖著地,一邊嘟囔著,這房子真不結實,你姥姥家的老宅子,快一百年了,颳風下雨一點沒影響。地板老化,洗手間漏水也是正常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這算怎麼個事呢。
我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彷彿指責一下樓下幾個小男女的作風問題,我們的漏水也就理直氣壯了。不過就是因為她拖得及時,地板上的水,還真沒漏下去。
我開始看電視,晚上我是不工作的。活再緊張再多,晚上也不能趕。否則夜裡就會失眠。而失眠,則是連鎖反應,沒有半個月恢復不過來。
我拿了一個桔子,坐在了沙發上。
電話響了。
是母親的。
不是介紹哪個阿姨的侄子或外甥,也不是告訴我相親公園裡她專門淘了個精英。以往跟我晚上打電話時,她總是說這些內容。我知道她為什麼白天不說,非要晚上電話說,她一來試探我是否在家,二來也想弄清楚我在幹什麼。為什麼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既沒有夜生活,也沒有什麼朋友。我怎麼就不著急呢?
她一個人時,可是坐不住的。就算織織毛衣也好啊,這麼閒坐著算什麼呢。她總是這麼批評我。
四年前,我曾跟她大吵過一次,不許她再給我張羅物件。那次她很傷心,吵完後,我也後悔了。可能她看出了我的後悔,所以並沒有停止張羅,但次數很少了。
可能因為畢竟有些心虛,所以每次提起這個話題時,口氣也非常的猶豫。
她總是這樣開頭:“你在啊。在做什麼?我帶給你的東西,吃得怎麼樣了?下週還需要什麼別的嗎?”
習慣了她問我回的切入方式,今天晚上,她的口氣就顯得非常特別。“喂,”她說,“你剛才去哪裡了,我打電話,你不在家裡。”
我說出去買麵包和酸奶了。對了,還有出水管,洗衣機的。
“我給你說個事情。”她的聲音陡然大起來,又焦慮又得意,好像總算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這事情有點棘手,可好歹她是天下第一個知道的人啊。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