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芽提起他們倆至今沒有聯絡方式的事,這使宋理之到了目的地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手機要加她的微信。
少女被放到地上,手揣兜裡睨他,沒有配合的意思。
他略微侷促,卻還是堅持:“你掃我一下好不好——我掃你也成。”
英俊的少年揹著個大包,揹她上了半程山路。他不曾表現出疲憊,短髮卻已經被汗沁溼,貼在額頭上凌亂一片。
他喘著氣,怕身上有汗味,不願意離她太近,從面板到目光都溼漉漉地像條雨裡淋溼的狗。
鬱芽與他對視一會兒,還是妥協了,把二維碼調出來給他掃。
好友申請被秒透過,宋理之暗自鬆了口氣,開心起來。
他低頭敲備註,“鬱芽”好像顯得太普通了,可“寶寶”又有一點膩歪,他們還沒談戀愛呢,這樣被別人看見了對她不好。
思來想去,手指居然鬼使神差地輸入那個她命令他說了好多遍的稱呼:
“主人”
這是在幹什麼啊?
他愣了一秒,面紅耳赤地要刪掉,卻已經被旁邊的女孩子發現了異樣,踮腳側頭來看,一時來不及再修改,胡亂確認了,退出去,摁熄螢幕把手機揣回兜裡。
頂著對方探究的目光,宋理之轉移話題:“這是哪兒啊?”
鬱芽收回視線:“你沒看見嗎?”
方才把她放下來的地方,木頭招牌上書大字:
鹿野營地。
宋理之明白了:她想和他一起露營。
背後的揹包裡應該都是些野營用品吧。
這算不算……他倆的第一次約會?
山頂露營,像電影裡演的那樣。
好浪漫。
他有點口乾舌燥了。
鬱芽對他這些發散的思維全然不知。
她抬頭四周掃了一遍,差不多,還和以前一樣。
她來過這裡,許多次。
——在她媽媽還在世時。
那時候爸媽都在醫院上班,媽媽升了主治醫師後越來越忙,那時的鬱衛軍則已經調去了行政崗,卻也忙得不見人影——現在想起來,他的私生子就是那段時間出生的。
偶爾的閒暇裡,粉飾和平的兩個大人也會聚在一起,他們倆為她虛構出幸福的小家。那時本市第一個露營地剛建起來,不遠不近在郊區低矮的南山上,山頂平坦開闊,風光不錯,他們一起來過幾次。
後來,鬱衛軍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擠出閒暇帶她來露營的往往只有媽媽。懵懂的鬱芽問她,爸爸在哪裡,她沉默,勉強撒謊,只說他太忙了。
再後來,媽媽去世了,她也再沒來過這裡。
鬱芽說不清自己為什麼突然想來這裡了,也說不清她為什麼叫來宋理之陪伴。
大抵只是為了逃避那噁心人的一家子吧,她想。
衣服兜裡的手機震個不停,是鬱衛軍催命一樣的連環電話。
要不是未成年要從他手裡拿生活費,鬱芽早就把這串號碼扔進黑名單了,還輪得到他來實時播報闔家歡樂的實時資訊?
她“嘖”了聲,沒頭沒尾沒解釋,把剩下的活交給一臉茫然的宋理之,兀自去沒人的遠處接電話了。
宋理之:“?”
他從來沒野營過,不知道支了一半的帳篷要如何擺弄,墊子該怎麼擺,睡袋又要放在哪兒。
沒法子,百度吧。宋理之同學充分發揮年級第一卓越的學習能力,找了幾個教學影片,一番手忙腳亂地模仿,竟也把帳篷佈置得像模像樣了。
這一頓動作下來已經四點多了,鬱芽還沒回來。
他一時茫然,不知該做些什麼,只依稀記得她走前對著手機說話。
大概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吧。他想。
應該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因為約會而忐忑緊張的心在等待中漸漸平靜下來,他想了想,乾脆搬了個小馬紮,在帳篷前端正地坐著等鬱芽回來,漫無目的地低頭滑手機。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子像一隻被栓了繩的看門狗。
鬱芽這通電話一講就是近一個小時。
鬱衛軍的教育、他老婆的勸說、老太婆的謾罵,夾雜一些“不養你了”“別想拿到一分錢”的威脅,一通廢話,如果不是知道是老太婆過生日,她會以為誰家離婚沒分好家產。
她站在寒風中等,靠在欄杆前,往下望,依稀從樹木遮掩中辨認出來時的一層層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