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捂著傷口,在你的攙扶下,一跛一拐地走到“耗子”面前。
“耗子”冷眼看著你們,二話沒說,一把將黃方手中的餅乾袋奪過去,轉身帶著那兩名班幹部走了。
“晚上開會時,她丫的可有的說了。”你掏出手絹為黃方包紮著,“你不是說,肯定沒人發現你嗎?”
“我×他媽的,”黃方沮喪地說,“誰能想到她丫的會跟特務似的派人監視咱們呀!”
“咱們倆就做好準備,等著‘耗子’開咱們的批鬥會吧,”你說,“她這次可找到茬兒了。”
批鬥會是在第二天晚上召開的,從晚飯後一直開到深夜。你和黃方被先叫到臺上念檢查,接下來便是同學們輪流上臺對你們倆進行批鬥,“耗子”作了總結。你發現,從一上臺黃方便渾身顫抖,臉色慘白。批鬥會結束時他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臺上。他發燒了,過度的驚嚇、恐懼和身上的傷痛,燒得他昏迷不醒直說胡話。最後還是一塊下窯賣力氣的哥們兒、村裡響噹噹的貧下中農臭小子和大順哥挺身而出為你們辯解,並極力阻止了“耗子”要繼續開你們批鬥會的企圖,而後又提出要儘快送黃方回北京治療。“耗子”當然不同意這種作法,她堅持讓黃方在村裡的衛生站治一下就行了。要不是最後大順哥跟她急了,她說什麼也不會同意黃方回北京治療。
“ 耗子”有些怕這倆人,大順哥是村裡的民兵連長,臭小子的父親曾是當地的一名老游擊隊員,還是村裡的黨支部書記。既然你們下來是同貧下中農聯合辦學,那就不能不聽村裡的意見。
當著你們倆,也當著“耗子”的面,大順哥毫不留情地罵了起來,“我就沒見過這麼狠心的,還他媽教書先生呢,這不是趕上當年的惡霸地主了嗎!”“耗子”氣得渾身直髮抖,但就是沒轍。那一刻,你覺得痛快極了,那一刻,你看清了真正應該向貧下中農學習什麼。
手扶拖拉機在山路上顛簸著,這是村裡唯一的一輛拖拉機。此刻,它正由大順哥親自駕駛著。車斗裡,你和臭小子一左一右守護在黃方身旁,黃方躺在車斗中間,臉燒得通紅,額頭上敷著一塊髒兮兮的溼毛巾。看著黃方難受的樣子,臭小子索性將他抱了起來,讓他一路躺在自己的懷裡,並不停地用軍用水壺給黃方喂水。你們分手前,大順哥對你說,“你就踏踏實實地照顧黃方吧,讓他也踏踏實實地養著,村裡的事不用擔心,有我們呢。”聽完這話,你的眼睛溼潤了,這是你幾年來第一次受到不是來自家人和朋友的、誠心誠意的關愛。這關愛如甘露一般滋潤著你近乎乾涸的心田,融化著你冰冷看世界的目光。你想起了叉子和他的那幫熱情仗義的哥們兒,他們也是那樣地可親,你似乎命中註定地與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和睦融洽。
沉默的鐘樓 16(1)
回到北京以後,黃方的傷很快便好了起來,只是在額頭上留下了一條傷痕。那傷痕在他額頭一側向上斜揚著,黃圓說,這傷痕放在黃方的小臉上還顯得挺英俊的。
深更半夜出去撿垃圾的活兒,你們一直在堅持著。除去十天半月的給叉子的母親送去一點兒生活費之外,你們還積攢下了二百多塊錢。叉子已經不在黃圓家住了,也很少再來這裡。黃圓自打從監獄裡出來之後,也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不是在家裡睡覺,便是一個人出去,有時很晚才回來,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幹些什麼。
一天下午,你和黃方從收購站賣完廢品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後門橋上的叉子。他們一共有十幾個人,每人都揹著一雙冰鞋,像是要去滑冰的樣子。
叉子同時也看到了你們,他打著招呼向這邊跑了過來,熱情地拍著你的肩膀。“又賣廢品來了吧?還總麻煩你給我媽送錢,她總誇你們好,說你們跟我不一樣,是好孩子……黃方怎麼啦?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怎麼小臉上多了個疤?”
你們隨著叉子一行人來到什剎海冰場。冰場上人很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都愛到這裡湊熱鬧,但隨著叉子一行人的到來,冰場上驟然冷清了下來。
“都怕你,”你對叉子說,“這麼一會兒,人都快走完了。”
“我可沒欺負過人,”叉子辯解道,“除了那些牛×哄哄的,我誰都不招惹。”
你儘量以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向叉子講述了你們學農時的遭遇和黃方臉上那道傷疤的由來,還是被他聽出了其中的沉重。
“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心太重。”叉子說,“出身算個屁呀,為了這,你就那麼怕‘耗子’,看我哪天殘了丫的!我早就想明白了,出身就是他媽投孃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