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運微微點了點頭。
董策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鄭重道:“你的事兒,令兄和我說過,往大了說,我於你有救命之恩,往小了說,我和令兄的交情擺在這裡,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不能做事。”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苦,只想著一醉解千愁,只是這樣下去,卻不是個辦法。你跟我走吧,你想喝酒,我便讓人給你置辦,保證是最好最烈的酒,喝下去之後,酩酊大醉,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你想要女人,就有女人,能睡乾淨的房子,最新的被褥,想去哪兒吃喝就可以去,還不用擔心被人逼著追債。如何?”
紀長運怔怔的看著他,忽然眼睛一紅,抱著董策的靴子竟是嚎啕大哭。
哭聲哀切,充滿了苦悲之意,不知道他心底積壓了多少的苦悶和委屈。涕泗橫流,也不知道多少鼻涕眼淚都抹在了董策的靴子上。
董策低頭看在眼裡,他抬起頭來,輕輕一嘆。他的表情很複雜,有同情,也有不屑。
至少他很清楚一點:這種人,他瞧不起。
“朋友,陽和城,可不是多管閒事兒的地方!我家東主,乃是謝大官人,也未必是你得罪得起的人物!”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恨恨的聲音,董策回頭看去,便見方才那給董勇振一拳打飛的黑大個兒這會兒已經給人攙扶起來了,正自滿臉憤恨的看著自己。不過董策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畏懼和驚疑不定。
董勇振晃悠著他那格外巨大,和體型很不相配的拳頭冷笑道:“怎麼著,還想再挨一次揍?”
董策伸手製止了他,他瞧了宋黑郎一眼,淡淡道:“瞧你這樣子,不過是給這店面看場的吧,便是在混混兒裡面,也算不得什麼上臺面的。你可知道你方才打的這人,是誰?”
宋黑郎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心裡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董策一聲輕笑,笑得很是開心:“這個人,他有秀才的功名。他的親兄長,乃是一位從六品的文官,雖然官兒不是特別大,但也比咱們陽和城的縣尊大人要高一些。而且手中權柄煊赫,相信有很多人為了讓他高興,會爭著讓你消失的。”
宋黑郎的臉色已經是一片煞白。
董策笑的更開心了,他揮揮手:“走了,走了,你呀,好自為之吧。”
宋黑郎身子不由自主的篩動起來,他在哆嗦,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源自於恐懼,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他怕死,實際上沒幾個人不怕死,而宋黑郎也沒懷疑董策方才那番話的真實性,這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年輕人,哪有閒心思耍弄自己?
看來,自己真的快死了。
他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事實上,正如董策所言,他便是在陽和城的混混裡面也不算怎麼樣的,只不過是糾結了幾個人,給人看場子而已。欺軟怕硬是他們一貫的原則,從來不惹硬茬子和本鄉人,倒是那些無權無勢,沒什麼依仗的外地商人這些年被他們揍了不少。而這一次之所以對紀長運下手如此狠辣,也是打聽清楚了此人似乎是個外鄉人,而且也沒什麼親戚朋友在這兒,打死都沒人問。
卻沒想到,這人竟是如此的招惹不得。
且不說紀長風的官職,且不說董策,哪怕他知道這紀長運的秀才身份,便是不敢動手的。
“把他送回客棧去,要最好的房間招待,著人給他洗澡擦身,換上乾淨衣服。”董策吩咐道:“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都不要吝嗇。要酒肉,盡著他吃喝,要女人,便去找兩個上等的姐兒。”
既然人都救了,那凡事幹脆便都做的漂亮一些,做到極處,這樣人家才會對你分外的感恩戴德。而且董策相信,就算是紀長運依舊渾渾噩噩,作為他的哥哥,紀長風也會把這份恩情放在心裡的。
這個人的性子他多少知道幾分,是個有恩必報的,而且他家中傳宗接代,只靠著紀長運一人而已,這份恩情,不可謂不大。更重要的是他的前程——劉若宰對紀長風紀大敏是十分看重的,雖然後者只是舉人出身,但在晉北這等科舉並不發達的窮鄉僻壤,一個舉人的功名,已經足夠了。
其實董策今日救紀長運,而且對他這般有耐心,這般的照料,根本和紀長運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藉此加深和紀長風的感情,從而增強自己的人脈和提升自己未來會得到的好處而已!
至於紀長運本人,雖然他很可憐,但這不是董策救他的理由。世間萬千可憐人,難不成都要一個個去救?這話若是說出來,很傷人,很難聽,但是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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