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指的方向瞧去。
“師公呀,這是怎麼回事?”道士又俗稱師公,白少安的叔叔緊張地問著黃袍道士。
見過許多生死的道士神情嚴肅,沒有多餘的波動。“拿兩個拾圓來擲茭,問看看亡者是否還有牽掛不願離去。”
白少安的叔叔嘴裡唸唸有詞,手裡緊握兩枚銅板,之後將兩枚銅板輕丟出去,兩枚拾圓在地上滾動兩圈之後,呈現一正一反,得到一個聖茭。
眾人屏息,那亡者真的是心有牽掛不願離去嗎?
“真的是少安,他沒有死,我就說他沒有死嘛,你們幹什麼要騙我,他就在這裡,還笑得很開心,你們都沒看見嗎?”她的雙眼閃爍著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晶亮,眼角卻緩緩流下淚水,那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滾燙淚液。
小月,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少安來到她面前,笑意裡有著濃濃愁緒。
“不要!我不要你走!你不能這樣就走,你走了我怎麼辦?!”她大吼一聲,看著身形越來越透明的白少安,她的氣岔了,雙目一閉,昏厥了過去,軟軟地倒入杜小玲懷裡。
杜小玲急吼:“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杜小月的神智在最後清醒的那一刻,想起今天是白少安出殯的日子;在做完法會、舉行完家祭及公祭之後,他就會被送進火葬場。
從此化作一堆骨灰,那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她不要!她不要這樣的結局!
他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在無盡的黑暗裡,她聞到那抹熟悉的體香、感覺到那溫柔的撫摸穿越她的髮絲,最後聽見那熟悉的嗓音。
小月,對不起。小月,我好愛你。小月,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小月……
回憶酸甜苦辣,過往的種種躍然眼前,歡笑的甜蜜、苦澀的吵鬧,一幕幕被剪得支離破碎。
那句愛她的話語如無形的利劍般,將她狠狠地碎屍萬段。
最後,那抹身影如同初亮的天空,漸漸地清明,卻也漸漸消失不見。
第1章(1)
天際佈滿陰霾的烏雲,冷風呼嘯吹過寬闊的農田。
杜小月微彎著腰,頂著寒風慢慢前進。
走過一大片田地,來到一處野溪旁。
接近傍晚時分,天色已染上些許墨黑,她站在溪岸邊,看著湍急的水流,聽著轟隆隆的水聲,證明這幾天來連續下雨的野溪已經暴漲到某種程度。
這條野溪貫穿河東與河西兩村,溪上有一座行人專用的吊橋。她沒走上吊橋,反而往吊橋下走。
天空飄起毛毛細雨,她不顧雨勢風勢,站在一塊只有兩人寬的石頭上。
她眨動被雨水沾溼的眼睫,憂傷的眼裡充滿思念。
春天時,螢火蟲會在溪邊的草叢中漫天飛舞,閃爍耀眼的光芒;夏天時,熱火豔陽下,清涼的溪水消暑又涼快;秋天時,蘆葦芒草開遍整座溪谷,隨風舞動的金黃,那是最美的秋色。
四季更迭,無論白天或黑夜,她和他總愛在這條野溪裡,觀螢火、打水戰、賞秋芒。
她獨獨不愛這裡的冬天。
冬風颳得她頰骨生疼,溪水冷得她一步都不願靠近。
今年的冬天,她卻來到這裡。
往事歷歷在目。
他和她是國中同校的學長學妹,直到大學,兩人在臺北唸書,才又在異地重逢。那年他大四、她大三,因為同鄉又是同校,於是兩個遊子瞬間就陷入了熱戀。
經過他大學畢業、當兵,之後他考上公職,為了父母的緣故申調回到鄉里服務,她則仍留在臺北當代課老師。
這麼遠的距離,她以為真愛無敵;過去最美的風景,在被背叛的那一刻,都成為最諷刺的利刃。
她不甘願呀。別人以為她在對白少安戀戀難捨,才會哭到昏厥過去,實情則是她被如同鬼魂般的白少安驚嚇到。
十年的戀情,好不容易要開花結果,她原本計畫在明年結婚,甚至連拍攝婚紗照的日期都預約了。
結果在三個月前,她從臺北飛奔回家鄉,想給白少安一個意外驚喜,不料卻在白少安的房裡當場抓姦在床。他居然瞞著她大享齊人之福!
難堪、錯愕、震驚……
白少安口口聲聲說他愛的是她,是一時迷失才會和那個女人交往,兩人已經徹底分手,再也不會有瓜葛。
白少安祈求她的原諒,表達懺悔之心,說他最愛的人還是她,無奈她鐵了心,容不下背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