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這次他是來了南京,和韻柳真的已經很近了,但是,同時卻也使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她和他之間越來越遙遠的距離——他再難走進她的生活裡去,當她身處險境時,救她的人也不是自己。這對他來說,都是再難承受的痛苦。
在來南京前,沈新南和他有過一次對話。沈新南勸他不要去張府見韻柳,因為張啟良曾經認定他是**,依他這樣的身份,如果讓張啟良知道他認識韻柳,和她之間有瓜葛,只會牽累到她,而且很可能會讓她的處境更危險。
面對這種不能說沒有可能的顧慮,希源只有默默承受,承受作為一個局外人的痛苦。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不管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因為我是她的未婚夫,我有責任照顧好她。”沈新南當時的每一句話都在有意提醒他,他和韻柳早已經結束;對於韻柳來說,現在他只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另外,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我們曾經的那次談話,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再度出現,再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
她已經經歷了太多,需要平靜了。”
希源記得沈新南最後對他說的這句話。一想起來,就會讓他的心痛得不自主的會拿手去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沈新南對他說過,她的心已經把他放下了,放下了……
他始終沒敢去看她一眼,即使像現在這樣,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因為害怕看了她一眼之後,會更難割捨得下她。可是,那種已經忍耐了兩年的濃烈的思念如何以堪?當聽見他們坐的那輛汽車開動的時候,希源終是忍不住猛然轉過了身去,深深的目光凝然望了過去。卻也只看見車窗裡她的一抹側影,隨著駛走的汽車一晃而過,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像是被一陣風帶走了,一陣淒涼的風……
希源忽然轉身默不作聲的就走了,張紫玫立即緊步趕了上去。
“肖大哥,你以後要去哪兒?”她問他。
希源沒有說話。
他覺得天地之大,竟沒有他想去的地方。沒有韻柳,他的心找不到歸處,心裡愴然一句自問:
“韻柳,難道我真得就這樣失去你了?永遠的失去你了?”
夾道里,吹過初春時候寂寂的幹風。
希源沉沉的扯開步子,茫然的往前走去,每一步踏下去,都是一個孤獨的回聲。……
………【下篇 四十、死別(中)】………
夜裡下過一場春雨,稍稍浸溼了地面,黎明的時候天就放晴了,這時候太陽紅紅的剛升起來。
晨煙裡,一個抱著滿懷報紙的小報童一路快跑著,腳下的布鞋踏在浸溼的地面上啪噠啪噠奇異的響亮,像是耳刮子打在了誰的臉上。
跑到一棟高檔住宅前,小報童方急急收住了腳步,顧不上多喘幾口氣,一面嘴邊呼哧呼哧,一面已經熟練的動作從臂彎上搭著一搭報紙上抽出一份來。
“老爺,這是今天的《申報》。”走到盤花鐵門前,他把報紙從鐵門柵欄裡遞了進去。鐵門後已經有公館裡的一個傭人等在那裡了。
灰布長衫的男底下人接過報紙,小心的拿在手裡,轉身邁著很快的步子穿過花園,往面前立著的那棟白色流線型的洋樓走去。
二樓的一間房間裡,一扇開敞著的玻璃窗前,公館的主人沈新南正面窗靜默的站在那裡,右手下撐著一隻手杖拄在地上,他右腿上的傷還沒好。他喜歡雨後洗盡纖塵的空氣,微微帶著點溼氣,清新的沒有一點雜質,很恰合現在他的心境。
他終於把韻柳安然帶回了上海。這一路走來,他愛她愛得真的很不容易。無論是他,還是韻柳,都已經經歷了太多。也許一切真的可以就此畫上結點,他可以從此給她幸福安定的生活了。也結束他自己這些年來地孤獨,就像他最初所期望的那樣。……
“先生,”那個灰布長衫的傭人走了過來。新南稍頓了一下,定了一定心神,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略轉過臉去看見那個男底下人躬身把一份報紙遞了上來,“剛送過來的。”
新南右手拄著手杖,轉身走了兩步。在窗邊擺著的一張靠背椅上坐了下去,一面左手去接過了報紙。剛展開報紙放在眼前,他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一皺,赫然入目地第一條報道就充滿著血腥味。
就在昨天晚上,工部局的一位董事呂毅仁,被槍殺在自己家中,一家老幼也沒能倖免,不止於此,這位董事名下的工廠也遭人縱火燒燬。新南記得這個人。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是一個很有良知的中國人,恐怕也正是他的良知招來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