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君說,便在他被恢復丞相後,那些煙消雲散的門客們竟又紛紛回來了。他正在氣惱大罵,下令將這些去而復返者一律趕走之時,馮驩卻駕著那輛青銅軺車回來了。
孟嘗君已經知道了恢復相位是馮驩奔走遊說的結果,自然大是感喟,連忙出門迎接。卻不想馮驩當頭便是一拜,孟嘗君大是驚訝,扶住馮驩道:“先生是為那些小人請命麼?”
馮驩一臉肅然道:“非為客請,為君之言錯失也。馮驩請君上收回成命。”
孟嘗君愕然:“你說我錯了?我田文生平好客,遇客從來不敢有失,以致門客三千人滿為患,先生難道不知麼?誰想這些人見我一日被廢,便棄我而去,避之惟恐不及!今日幸賴先生復位,他們有何面目再見田文?誰要見我,田文必唾其面而大辱之!”
馮驩卻是不卑不亢:“諺雲: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世間事固然如此,君上豈不知?”
孟嘗君氣咻咻道:“田文愚不可及,不知道!”
馮驩依舊是不卑不亢的一副神色:“君不見趕市之人,清晨上貨之期便爭門而入,日暮市曠便掉頭而去麼?並非趕市者喜歡清晨而厭惡日暮,實在是清晨逐利而來,日暮利盡而去。此乃人之本性使然,並非有意為之。所謂物有必至,事有固然也。今君上失位,賓客皆去,不能怨士子勢利而徒絕賓客之路。馮驩請君待客如故了。”
“於是,田兄就又成了俠義好客的孟嘗君!”魯仲連哈哈大笑。
“人心如海也!”孟嘗君卻是百感交集,“你看,我這第二次罷相,算是跌到底了,卻竟有幾百人留了下來,勸都勸不走。怪矣哉!老夫也糊塗了。”
次日清晨,兩人輕車快馬便出了薛邑城堡,一路飛馳,兩個時辰便到了臨淄郊野。
午後的王宮一片靜謐,惟獨宮闕深處這片黑黝黝的松林中卻是人聲鼎沸。在齊威王時期,臨淄王宮的北苑原是一片松林環繞的湖泊而已。
齊宣王酷好高車駿馬,競日出城馳騁畢竟多有不便,於是便堆起幾座土山石山,將湖水引出鑿成幾條山溪,這片兩三百畝大的空闊松林便被改成了馳驅車馬的“跑山場”。
齊湣王即位又是一變,北苑“跑山場”變成了四個較武場——戰車場、鐵騎場、步兵場、技擊場。原因也只有一個:齊湣王好兵好武,經常是隔三岔五的將各類將士調進王宮觀兵較武。
齊湣王曾不無得意地對朝臣們說:“觀兵較武,富國強兵之道,成就霸業之要,激勵將士之法,查究奸宄之必須也!”
有了如此之多的緊要處,這北苑也自然是大大的重要起來,四個較武場修建得大小不等各具氣勢特色,較武優勝者便在這裡被賜以“勤勉王事,國之精兵”的名號,立獲重賞;失敗者則被責以“嬉戲兵政,國之蟊賊”,將領立刻放逐,兵士立刻斬首!
久而久之,這王宮北苑便成了齊湣王治軍立威的重地,也成了齊軍將士望而生畏的生死險關。
思忖良久,孟嘗君一咬牙:“走!龍潭虎穴也闖了!”便與魯仲連按照馮驩的預先謀劃,分頭從議定路徑匆匆進宮了。“稟報我王!”正在此時,北苑將軍飛馬進場高聲急報,“臨淄名士魯仲連,揹負羽書求見。”
“羽書?”齊王大皺眉頭,“讓他進來。”
羽書者,信管外插滿羽毛也。春秋戰國之世,羽書本是特急軍情的標誌。列國連綿征戰的年代,也常有本國在外遊歷的名士或在他國經商的商人,以這種羽書方式向本國國君大臣義報緊急秘情。某人若將插滿羽毛的書簡綁在背上請見國君,那定然是十萬火急,不見卻是實在說不過去。
片刻之間,一名護衛甲士便將風塵僕僕大汗淋漓的魯仲連帶到了王臺之前。魯仲連一躬,便從背上取下那個插滿羽毛的竹筒,高聲急迫道:“臨淄魯仲連帶來薊城齊商羽書義報!”
齊王皺著眉頭,接過內侍匆匆捧來的羽書便往案上一丟,只拉長聲音問:“何事啊?動輒就是羽書急報。”
魯仲連高聲道:“燕國二十萬新軍已經練成,正在秘密聯結五國攻齊!”
齊王冷冷一笑:“燕國攻齊?哪一日發兵?攻到哪裡了?”
魯仲連驟然一愣,卻又立即高聲道:“商旅非軍中斥候,只能報一國大計動向。”
“大計動向?”齊王哈哈大笑,“燕國恨齊,遼東練兵,天下誰個不知,也值得一驚一詐?”
魯仲連第一次面見這個齊王,覺得此人說話路數實在怪誕得匪夷所思,心一橫便道:“齊王差矣!滅宋以來,齊國已是天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