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雖不像是有恨,但也沒有包含著太多的親情。轉正了身子再次靠回他胸前的伍嫣,在他以腳搖晃起鞦韆,帶著他倆一塊兒在風中規律地搖動時,彷佛又再次看見了那夜他獨自坐在鋼琴前,那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蕭索身影。
她知道,對於那些他從不詳細提及,也從不想說出口的過去,無論是她或是誰,在沒有他的允許下,都不該,也不可以去觸碰,因為在他心中有著一道她不可以擅自跨過的黃線,她更明白的是,黃線之外的世界,並不是她所能夠想象和理解的,也因此,她選擇從不跨過去。
不知道與不願意知道,是有很大的差別的。她這個人啊,和外表不同,實際上的她,其實是個膽小的人,就是因為她很清楚,一旦她跨過去那道黃線了、一旦明白了,那麼,他離開她的時間,恐怕也就快到了。
鞦韆晃動的孤單金屬聲,在無人的公園裡聽來格外刺耳,而四面八方湧來的寒意和恐懼,讓她不得不振作起來試圖去製造點溫暖。她搖搖他的臂膀,“今年你和婆婆都來我家過年吧,我媽說她要好好的感謝你常來替她代班,而且人多我家也會熱鬧點。”
“可以順便在你家留宿嗎?”他想了一會兒,而後故意以充滿期待性的語氣在她耳邊問。
她一掌往後拍向他的額際,“道場很大,你不會缺地方睡的。”
“我看我乾脆找個正當的理由,往後年年都在你家吃年夜飯算了。”與其去跟一堆臭男人擠在一塊兒睡,他寧願睡香閨。
她滿臉無所謂的模樣,“等你打得過我媽時再說吧。”
“我真的可以嗎?”早知道他就不保留實力了。
“別太有自信了。”為了他的大言不慚,她小力的在他的腹側架上一記柺子,豈知卻惹來他一陣忍不住的輕笑。
久違的笑意再次飄進她的耳底,伍嫣滿足地感受著他胸膛間傳來的震動,像是要留住流星的尾巴般,極力想要將這稍微忘記現實的片刻再多留久一會兒。
“再不回去我們會感冒的。”他輕聲對她提醒,可是他本身卻連動也未動。
她笑笑地偎進他的肩窩裡,“到時我們再傳染給四海,給他來個有難同當。”當殘留在他們嘴角邊的笑意,逐漸在淒冷的夜風中沉澱了後,他們就像是放棄了抵抗寒意,再也不點燃另一根希望的火柴般,不約而同地咀嚼著此刻有些令人難以下嚥的默然。
承載著兩人重量的鞦韆,在颯冷的風中蕩呀蕩,即使彼此的吐息都在風中因寒意而化為陣陣白煙了,他們還是一徑沉默地以擁抱感覺著彼此的存在,只是單純地分享著彼此的體溫,並且遙望著浩瀚的星空,想象著在那片星海里一艘艘即將揚帆遠航的旅船,日後將會在天際的哪個角落裡安心靠岸。
勁韌的寒風吹掀起伍嫣的一繒發,飛快地掠過她的眼簾,她眨了眨眼,試著在鼻息催吐出的白色煙霧裡仔細地回想起,在她身後的杜寬雅,以往曾經在面上有過的幸福笑意。
自從他母親入院了以後,她就沒在他臉上看過什麼特殊的表情過,與其說他是無動於衷,不如說是,他把心頭的一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既不想讓人知道他究竟把那扇門藏在哪兒,也不希望有人前來敲打。
看著這樣的他,她不想去計算,距離他傷心的日期還有多久,可是,眼看著有如夕陽西落般的日子一日倒數過一日,靜靜地待在他的身旁的她,默然旁觀著他那有如細火慢熬在心頭上的煎熬,令她很不想卻又很是希望,這段難捱的日子它能夠早些結束。
只是,她再也不想聽見,他近來總是在夜半里孤零零地彈奏著令人感到悲傷的肖邦夜曲,或是看著他獨自一人站在星空下瞠大了空洞的雙眼,漫無目的地遙望著,那一段似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只要現在就好。
只要現在他仍牢牢的握著她的手就好,只要他還戀戀地依偎著她,她可以什麼都不看也都不理,也不會強行推開他心版上沉重的門扉,試著去刨挖出他的傷痕。
因為她隱隱約約地覺得,一旦當他們路經了那個必然來臨的傷痛彎角後,恐怕,他們就要永遠脫離青春單純的軌道了。
第5章(1)
過完年後不久,一切來得很突然。近來一直都在醫院加護病房守著的杜寬雅,在突然提前下起春雨的某天裡,向學校請了喪假。接下來的日子,他拒絕了所有師長與朋友們的幫忙,獨自一人打理起母親的後事,在殯儀館與家中忙碌地進進出出,就好像唯有讓自己忙碌些,他才有辦法在疲累中忘記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一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