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怎麼就會老了?”
妹妹說:“是啊,他只比爸爸大一歲,萬靈伯也老了,半年前老的。”
我突然感到異常悲傷。
根生伯和萬靈伯都是父親最好的朋友。
母親還沒有回家。妹妹說,母親去了教堂。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就信奉基督教了,“村子裡,信奉基督教的人很多。”
妹妹給我熱了飯菜,母親還沒有回來;我吃完了飯,母親還沒有回來。妹妹說,今天是週末,母親每週的這一天都會去教堂,雷打不動。
一直到了夜晚十點,母親才回家了,與母親一同回家的,還有村中很多老太太。
母親的頭髮中夾雜著很多白髮,皺紋也比過去多了。母親拉著我的手,摸著我的臉說:“我娃回來了。”母親的手上滿是老繭,像樹皮一樣粗糙,這是被各種農具磨成了這樣。
同村的老太太擠進了房間,房間一下子顯得很逼仄。一些老太太拉著我的手說:“感謝上帝,讓我娃平安到家。”另一些老太太拉著我的另一隻手說:“我娃能平安回來,這都是上帝的恩賜。”
我突然覺得這些看著我長大的嬸子們姨娘們,變得很陌生,變得讓我無法相認。但是她們說得很真誠,她們的眼神和神情都很真誠。
我無法理解,我的這些可親可敬的長輩們,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長輩們走了後,妹妹給炕洞裡塞了兩捆花杆,炕面一下子暖和了起來。我們脫掉鞋子,坐在炕上聊家常。
我們說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突然就會爆發出笑聲,而笑過後又會流下眼淚。小時候的日子太苦了,我們一直掙扎在飢餓線上,那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吃上一頓飽飯。
母親坐在炕角,一言不發。然而,我每次轉身看母親的時候,都看到母親在悄悄抹淚。
我問母親:“您怎麼就信耶穌了?”
母親說:“耶穌好啊,耶穌能救苦救難。”
我問:“耶穌怎麼救苦救難?”
母親說:“耶穌說,受苦人死後都能進天堂,現在受點苦就沒有啥。”
鄰村的教堂是一年前蓋起來,神父不知道來自哪裡。但是這個神父卻有著極強的號召力,讓信基督的人越來越多。母親說,村中的老人們,都有一半信基督。
母親還向我講起了很多新奇的事情。村中某某的爺爺得了癌症,醫生說讓回家等死,信了基督,癌症居然不治自愈。村中某某家兩口子經常鬧離婚,信了基督,兩口子好好過日子……
我想,這可能是真的。人有了精神寄託後,心情就會好,心情好了,一些疾病就會不治自愈,而且,癌症正是戾氣鬱結形成的。基督教勸人行善,兩口子都想行善,自然就不會吵架了。
我欣慰的是,沒有了父親,母親找到了精神寄託,她有了很多教友,她不會再忍受孤獨。
其實,所有宗教的原旨都是勸人積富向善,只是在以後的發展演變中,有些就變味了,比如佛教,成為了有錢人的宗教,而基督教,還沒有忘記窮人。
聽說在少林寺,一根香收費萬元;在很多著名的古剎廟宇,進門要買門票,進香要交錢算卦。當追逐金錢成為目的的時候,宗教的意義也就蕩然無存了。
妹妹說,村中有很多鰥寡老人,兒女出外打工,信奉基督成為了他們的精神追求。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說到了凌晨三點才休息。我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睜開眼睛時,已經到了早晨九點多。
這是我這兩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沒有做夢,沒有任何生活壓力,也不用考慮工作的事情。我睜開眼睛,跳下炕頭,感覺自己就像一輛加滿柴油的拖拉機,一踩油門就能突突奔跑起來。
雪已經停止了,太陽出來了。太陽照在皚皚白雪上,就像殘陽映照在水面上,一地霞光。屋簷下開始融冰了,長長的冰溜子吊下來。幾隻麻雀出來覓食,在雪地上走出一長串的“人”字。村道里有一群孩子,戴著棉手套和棉帽子,比賽著誰能夠在雪面上滑得更遠。
我準備好糕點和香菸,準備去看望根生伯和萬靈伯,突然想起妹妹昨晚的話,他們都已經老了,我心中一陣傷感。
根生伯和萬靈伯如果在世,今年都不到60歲。
父親和根生伯、萬靈伯是最好的朋友。他們三個人無話不談。
那些年裡,他們三個人都“扎耱條”。現在,這種職業現在已經消失了。
扎耱條,就是把棗刺砍下來,倒提在手中,用斫刀把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