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新聞比小說更精彩。種種小說家打破腦袋也構思不出來的故事,出現在了我們的生活中,在我們的身邊上演。如果再用那種大家一直沿用的新華體來寫作新聞稿件,實在是削足適履。
總編問我現在做什麼?我說我在做發行員。
這是一場總編與發行員的平等對話,一起探討中國變革時代面臨的新聞改革。可能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身份懸殊而又內容高深的談話。
那天早晨,我還說起了我以前採寫過的稿件,我的那些驚心動魄死裡逃生的暗訪經歷,我一次次面臨的窘迫處境。後來,每次回想起我失業後的飢寒交迫,生活無著,我就會流下眼淚,可是那天早晨我很平靜,我好像在敘說著別人的故事。
臨近正午,告別的時候,總編一直把我送到了電梯口,我想著他會答應我來報業集團下屬的某一張報刊來做記者,然而,他沒有,他說:“下週集團下面有一張報紙要招聘記者,你來報名吧。”
我走進電梯,心中忐忑不安。可能總編沒有認可我,所以才讓我報名參加招聘。我的情緒突然冷落到了極點。
後來我才瞭解到,總編是一個非常公正無私的人,曾有省級幹部和軍區領導找到總編,想進一個人來上班,總編一概拒絕,都讓他們參加招聘考試,成績合格的才錄取。他說,我們這裡是業務單位,我們需要的是人才,不是皇親國戚。
很多個日子裡,我都會回想起和總編見第一次面的情景,每次回想起來,心中就充滿了溫暖。
我參加了那次招聘報名,據說這次報名的居然有來自全國的2000多名記者,而錄取的名額只有10人。
因為我的舉報,菸草局查封了那家假煙窩點20箱假煙,按照每箱50元的獎勵標準,我得到了1000元的獎勵。
我想將1000元郵寄給母親,可是母親沒有銀行卡。父母一生生活在農村,他們日子總是過得捉襟見肘,哪裡有錢存在銀行裡。後來我把這1000元存入村口商店老闆的卡中,他取出來後交給了母親。
商店老闆在電話中說,母親拿著那1000元錢,雙手顫抖,眼淚一直在流著,那是她今生見到的最大一筆金額。當天下午,母親就把那1000元全部還債了。東家100元,西家50元。為了給父親治病,當初我們向全村一半以上的人家都借過錢,大家都沒有錢,卻都拿出了僅有的家當。
弟弟繼續在縣城蹬三輪車,收入僅夠自己吃飯;妹妹找到了一份在附近小學做民辦教師(南方叫代課教師)的工作,每月工資還不到70元。
然而,生活總是要繼續,生活總會出現轉機。只要挺過最艱難的時刻,美好的時光就在前面等待。
那次招聘考試是在網上進行的,報社給每個考生的郵箱中傳送了一份考題,然後電話通知我們,要求在三日內交卷。
這絕對是一場最人性化的考試,免除了全國各地記者鞍馬勞頓長途跋涉。後來,當聽說了哪家報社招聘記者編輯時,讓考生從遙遠的地方來到報社所在的城市應考,而絕大部分人又因為沒有錄取而白白花費了車費機票後,我就想罵娘。絕大多數的記者編輯都是體制外的打工者,他們的錢來得很不容易。
網路考試也有一種弊端,這就是冒名頂替,然而,如果冒名頂替者自己能夠考上,他又為什麼不來這家全國知名的報社來工作呢?
那次考卷上全是寫作題目,沒有一個題目有現成的標準答案。不但有訊息寫作,還有通訊寫作,不但有稿件寫作,還有話題策劃。這份考卷很有分量,出題人絕對是一個新聞高手。
那張考卷我是在網咖裡完成的。夜半時分,我在網咖裡寫作,旁邊是一大批玩遊戲和看電影看電視劇的小青年,網管好奇地問我在幹什麼,當知道我在寫作時,就友好地遞給了我一根香菸。他說,他在網咖上班三年,我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在這裡寫作的人。
兩天後,我就將考卷發過去了。
我參加報社招聘考試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被髮行站長知道了,他有一天早晨在發行站對我大發雷霆,他說我不安心工作,不愛崗敬業,是發行隊伍的害群之馬。他那天早晨讓別人代替我去給報刊亭送報,而專門把我留下來談話。
退伍軍人出身的發行站長是一個性格耿直的人,聽說他以前在部隊當過連長,訓斥起手下的班排長和士兵們就像訓斥賊娃子一樣。回到地方上,他仍然保留著這種口無遮攔說一不二的革命本色,在他的面前,哪個發行員敢頂嘴,他就大聲吆喝“拉出去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