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已滿百難,可得重返天庭,功法精進,小仙恭賀。”
他彷彿被驚雷劈到了一般,連呼吸也忘卻了,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心臟卻艱難而急促地跳動了起來,半晌,傷處遽然一痛,口中又嘔出一大口的血。
適才續的那股氣再也不經用了,他只覺得眼前愈發的昏黑,暗影鋪天蓋地地壓下來,他奮力掙扎地躲開,手腳卻漸漸涼了下來。
只怕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並且,若是隻能這樣鮮血淋漓的回去,還是罷了吧……
他往後一仰,軟在冰涼的雪地上,雪片紛紛地落在他的面上、身上,有的涼涼地沁進他的傷口裡,立時便被熱血融了,一併慢慢淌了下來,只是那針刺一般的疼痛,卻紛紛明明顯在心上……
他覺得自己似乎開了口,又似乎只是用腦在想,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問師傅:“重返天庭……那這世間之事……?”
師父的聲音在耳畔悠悠的響起,忽遠忽近,卻聽得字字分明:“凡間之事,緲若過眼煙雲,歷劫百年,所經之事,也不過一夢罷了,您一旦迴天,過往雜事,便能忘卻,絕不會沾擾仙君靈識,仙君大可安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苦笑出聲,還是依然只是心上那種沉痛的悲嘆:“呵……這凡間事,便從此刻起,與我兩不相干了麼……”
“仙君聖明……”
“那凡間情呢?”
“若按仙家之言,凡間情絲,徒擾精進,本無一用,奈何最為纏人。但仙君心中自有分寸,待得上了天庭,便知分曉……”
凡情,到底是怎樣的?
甜蜜的、傷人的、磨心的?
他把和狐狸在一起的時刻抓出來懷想,就想到平日和他一起洗刷歡笑時輕鬆的心境,想到醉裡他半哄半勸的誘惑,想到帳裡香霧下叫人面紅耳赤的心動,再一想,卻是每每一臉歡欣地把特意買來的東西給他看時,他卻平平淡淡敷衍一般低低地一哼。
杜衡的心剎那涼了下來,疼得刻骨,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原來,平時總想無所謂,到底心中還是懷有希冀和期待的……
原來凡情,總算來竟是這般紛擾複雜,叫你有喜有悲,既然這樣,糾纏不清,是不是徒擾了人心……
又彷彿自己,到底陷在這場愛戀裡,益發的貪婪,貪婪到不捨得對方離去。
狐狸是璧還山的王啊……他到底是要走的……自己兀自的痴纏和隱瞞,實在對他不起……
“師父……師父……”他急切地喚起來,生怕晚了那一刻,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仙君有何交代?小仙可為仙君代勞?”
他掙扎著坐起,扯著慘白的唇,微微笑了下:“把這狐珠,交給翠屏山上的狐妖九瓊,就說,我回不去了,他再不用陪伴我了……”
他闔上眼,沉沉地撥出了最後一口氣,覺得魂靈輕悠飄蕩出軀殼,慢慢騰上雲端,有什麼熟悉的湧入腦海,又有什麼紛擾的,慢慢從思維中剝離……
狐狸是個口是心非的主兒,他明白的。
只是,只是狐狸……
只是狐狸不曾明白,有些話,縱使明知是假的,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聽見,也會當成真了的……
還有狐狸,把你的天下和自由,都還給你……
那時他想,如今這樣,大抵是因為自己太過貪心,上天降此懲罰吧,那還是,忘了吧……
小仙童聽得杜衡的呼吸益發急促,瞧見他面上的神情似乎極是難過,更加慌了起來,益發大聲地喚:“仙君,景明仙君!”
杜衡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氣,慢慢抬起眼來向他一望,然後搖了搖頭,笑道:“無妨……”
小仙童退了兩步,手足無措地立了一陣,咬了咬唇,從懷裡抽出一條雪白的絹子遞過去:“仙君若不嫌棄,請用……”
他也沒去接,仍是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我只是心裡亂的很,歇一下便好,你自去忙吧,無妨的……”
小仙童忐忑地應了聲是,慢慢地退了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小心翼翼地道:“可,可仙君您……”
您為何流淚了呢……
凡世間的記憶如破堤的水一般衝湧上來,可剎那又驟然消失了。
他分分明明已經想起了一切,但眨了眨眼,又似空無一物。
杜衡坐在仙府院裡的桌旁,慢慢伏下身來,垂頭就看見青色的衣袖上,一點暈開的水漬……
他念了咒平定心緒,卻又有一句話清明地在耳畔響起:“若按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