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硯臺里加了點水,使了勁兒磨起來。這一通磨下來累得夠嗆,鼻尖上隱隱滲出細汗來,被那燭火一照更顯晶瑩。
皇帝就這麼看著她忙活,倒不急著下筆了。待她磨完後他才道:“怎麼,心裡不痛快,跟朕的硯臺撒氣?”
“奴婢不敢。”
“嘴裡說著不敢,做的事兒樣樣都透著大膽。方才用膳的時候朕又怎麼委屈你了,倒叫你一個人悄悄躲那兒抹淚。傳出去人人只當朕是暴君,吃餐飯還害得跟前的宮女掉金豆兒。”
知薇有點吃驚,她剛剛抹淚的時候是站在皇帝后面的,他怎麼會知道?莫非他那後腦勺還長對眼睛?
“皇上怎麼知道的?”
“看來朕猜得沒錯了。”
知薇立馬知道自己上當了。皇帝那是唬她呢,結果一唬就唬出來了。她可真是沒用,連騙人都不會,只能讓他隨便取笑了。
“奴婢不是委屈,是沙子進了眼睛不舒服,才揉了兩下。”
“當朕是三歲小孩子,拿這種話糊弄我。”
知薇輕嘆一聲不敢犟嘴,擱下手裡的墨往後退了一步,正打算跪呢,皇帝又道:“別忙彎膝蓋。雖說下跪是奴才的本分,可你這膝蓋腿兒未免也太彎了點。動不動就下跪磕頭請罪的,嘴裡說得好聽,心裡多半不服氣,回頭還要埋怨朕。朕可受不起。”
他怎麼這麼難弄。知薇心裡暗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連下跪都要攔著。可攔著吧又不給個好臉色,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連最後一記大招都叫他滅了,她是當真沒法子了。
於是她只能站在那裡,做一隻悶葫蘆。
可皇帝哪裡會放過她,擱下手中的筆走到她面前,竟也是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開口的時候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朕當真是拿你沒法子了。”
明明是她的臺詞,倒叫他搶先說了。
“你到底哪裡不痛快,好好同朕說一說。若受了什麼委屈朕便替你作主。”
“奴婢沒有委屈,奴婢差事沒辦好,皇上該訓斥才是。”
“朕也沒想訓斥你,朕剛才只是好意,怕你這些天拘著自己的胃口不敢多吃,想叫人送點吃食進來。倒叫你誤會了。你這兩天總是不大高興,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他說話聲音柔而深沉,磁性的嗓音跟會撓人的手似的,把知薇心裡那點不悅和難過撫得平平的,再發不出一絲脾氣。
………
知薇站在那裡顯得有點侷促,不自覺地就把一雙手往背後藏了藏。
原本他不注意的時候吧,她總想叫他瞧見,好一訴心頭的委屈。可現在他一副要給自己作主的樣子,倒叫她猶豫了。
若真在他面前告薄荷的狀,他是會替她收拾對方,還是覺得她好打小報告是個心眼賊多的人,反而看不上她呢?
臨了臨了,知薇還是退縮了。
但她越往後退,皇帝卻越留意。原本他真沒注意到她那一雙手,這會兒卻直接拿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他竟沒發現她傷了手。
這些天知薇雖總在跟前侍候,但每每出現旁邊總有別人。像今晚這樣單獨相處還是頭一回。
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皇帝很是收斂,將心頭的那些綺思都藏了起來,裝得正兒八經的。他有時會打量她的臉,看她面色尚好只道她過得不錯,又想她沒跟薄荷等人同住應該不會有問題。
沒成想一個不留神,還是叫她著了旁人的道。
宮裡女人多,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那些明爭暗鬥爭風吃醋的事情,並不只是妃嬪們會做,宮女之間也不少。
他從前一直覺得薄荷四人還算安分,從沒有過非分之舉。但這一回木槿的事情給了他一個提醒,這幾人也不像他想的那麼老實本分無慾無求。她們只是比旁人更聰明一些,更懂得隱藏自己的目的而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或許和別人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將知薇的右手捏在掌心裡,輕輕揉搓幾下才道:“怎麼傷的?”
“不小心燙著了,已經快好了。”
皇帝又拿起另一隻手來看,也是和右手一樣的情況,有淡淡的疤痕,還有一些紅腫。
“怎麼燙的,左右手傷得一樣重?”
知薇沒言語,想不好怎麼掩飾過去。皇帝太聰明,無論撒什麼謊似乎都瞞不過他。而且她的手正叫他握著,對方微熱的體溫順著指尖的面板傳到了心上,加之他又輕輕摩挲著,當真有種說不出的酥麻感。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