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串低咒,然後一旋腳跟,頭也不回的再度走入黑漆漆的曠野。
這一次,雷貫天去得更久了。
篝火由旺盛逐漸轉弱,羹湯終於足了火候,男人們圍在湯鍋旁,個個垂涎不已。而縮在角落的丁兒,趁著他們無暇分心時,偷偷摸摸的站起來,用烏龜行進的速度,很緩慢、很緩慢的往營火旁的草叢走去——
那個可怕的獨眼男人久去不回,恐懼與壓迫感大幅減輕,一個大膽的念頭,悄悄的浮了出來。
唔,雖說他們暫時不吃她,她還能留著一條小命。但是,難保哪一天獵不到野味時,他們就不管肥不肥美,直接把她這個“儲備糧食”扔進大鍋裡煮!
一步、兩步——
她看著幽暗的郊野,不敢回頭,偷偷摸摸的越過那些男人們的身後。
三步、四步、五步下——
繡花小鞋離草叢只有一步,身後突然傳來動靜,像是有人在呼喝嚷叫。
丁兒全身僵硬,緊張兮兮的轉身,卻見霍達含笑揮手,大方放行,還回過頭,賞給那個喝住她的男人一拳,懲罰他的不識相。
一陣熱潮湧上雙頰,粉臉羞成了紅蘋果,她立刻知道,對方是誤以為,她想進草叢去——呃,嗯——解放——
只是,為了保全小命,她也沒時間害羞了,只能將錯就錯,紅著臉衝進草叢裡。
營地四周的野草茂密叢生,有幾尺的高度,只要踏進幾步,就算是個大男人,也會在轉眼間沒了蹤影。
丁兒起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裡頭走,偶爾還不安的回頭,確定那些人全忙著吃飯,沒有追上來逮她。然後,緩慢的步伐逐漸加快,她屏住呼吸,愈走愈快、愈走愈快——
最後,她開始拔足狂奔!
夜涼如水,黑漆漆的荒郊野外傳來一陣騷動,幾尺高的野車循線往兩旁傾倒。
腳步聲逐漸逼近,一個粉潤的圓臉少女,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急呼呼的衝出傾倒的野草,往另一叢更茂密的草堆裡鑽,不分東西南北的亂跑亂繞。
呼呼,她要逃!逃得愈遠愈好!
少主那麼沒良心,她肯定是不能回嚴府了。唯今之計,只能南下,去找她心愛的旭日公子求救!
按照夫人訂下的“課程”,旭日公子如今該是暫住在苗疆,卸下京城第一貴公子的身分,跟著蠱王專心學習商賈之術。她只要能爬到苗疆,找到蠱王當靠山,就能保住一條小命。
只是,在找到前往南方的道路前,她得先走出這片該死的草叢!
天邊明月露臉,四周慢慢亮了起來,她隱約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從無數的野草之後傅來,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水聲?
丁兒停下腳步,抓住兩旁的野草,狐疑的側耳傾聽。
怎麼會有水聲呢?她是不是終於穿過草叢,找到另外一條溪流?
在月光之下,她慢吞吞的循著水聲前進,過了好一會兒,才摸索到一條小溪旁。溪流穿過草叢,在這兒繞了個大彎,流速趨緩,沖積出一片淺灘,清澈的溪流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如一彎銀河。
幾丈開外的淺灘處,傳來細微的潑水聲,丁兒警戒起來,連忙就地趴下,縮排草叢裡尋找掩蔽。
水聲持續傳來,她偷偷摸摸的撥開眼前的密草,察看淺灘處的動靜。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可讓她的心跳差點停了。
雷貫天!
在淺灘上的黑影,竟然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獨眼男人。
她必須好用力、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把那些沮喪的呻吟,全數吞回肚子裡藏好。
他沒理由大老遠跑來另一條小溪泡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車叢裡又跌又爬了那麼久,自以為是遠遠的逃開他們,實際上卻只是繞了個大圈,到了溪流的較下游罷了。
膽小的天性,讓她不敢作聲,只能躲在草堆裡,匍匐著後退,企圖離開現場,圓亮的眼兒還緊黏在雷貫天身上,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哇,她這才看清楚,他沒穿衣服耶!
雷貫天赤裸著雄健的上半身,那潮溼的肩背佈滿無數舊傷,黝黑的肌肉在月光下發亮。就連那頭亂如獅鬃的發,也早已洗滌乾淨,被他找了條皮繩綁在腦後。
如今,他正站在冰冷的溪流中,手持匕首,以刀鋒緊貼下顎,對著月光盈然的水面,一刀一刀劃過滿是糾須的臉龐。
粗硬的黑鬚,在刀鋒下逐漸剃除乾淨,—張方正嚴酷的臉,清楚的倒映在水面之上。
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