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顆糖。
叫不出來的話,嘴巴里能甜一點也是好的。
二狗子從來的第一天起就是這醫生負責,他知道醫生給他吃的是什麼,張開嘴將奶糖含在口中慢慢化。
治療結束後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二狗子隨便吃了點些清淡的食物。
他覺淺,除了晚上的那幾小時基本睡不著,飯後就坐在床上發呆。
阿貧擔心他無聊,開啟電視,坐在床邊陪他看動畫片。
這個電視機也是老大夫幫他們弄的,不過說裡面都是下好的,不能點播和換臺。
二狗子對這點倒是無所謂,畢竟他的山溝裡都沒有電視機。
看著看著,老大夫來了,身邊還跟了個女生,就是最開始找到深山裡的神婆之一。
老大夫名叫魯安泰,白髮蒼蒼,面相和藹可親,看起來像會隨身揣著糖逗小孩,有沒有糖不知道,但白大褂的一邊口袋裡別了個老花鏡。
阿貧一見魯安泰進來立馬起身給他讓位,“老大夫,你坐,你坐。”
“謝謝。”魯安泰坐到椅子上,跟二狗子一起看了會兒動畫片,笑著問:“兔娃娃,這部動畫片好不好看啊?”
二狗子沒大名,老大夫說這名字不好聽,就叫他兔娃娃。
阿貧問過兔娃娃什麼意思,但是魯安泰輕嘆一口氣,沒有解釋原因。
二狗子見過兔子,他覺得那種白白的,毛茸茸的生物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他不明白老大夫為什麼這麼叫自己,但這名字比二狗子好聽,他預設了這個稱呼。
他扭頭看向魯安泰,點了點頭,這老大夫是醫院中他唯一願意回應的人。
魯安泰又問:“那這部看完了,爺爺再給你找新的,好不好?”
爺爺這個詞很觸動二狗子,他抬眼看了下站在魯安泰後方的魯鈴蘭才點了點頭。
“好。”魯安泰摸了摸他的頭,掏出老花鏡戴上,又朝他伸出手,“來,兔娃娃,把手給爺爺看看。”
二狗子將手放過來,又幹又瘦的,看起來竟是比魯安泰這長滿皺紋的手經歷了更多風霜。
接觸的瞬間魯安泰僵了下,然後輕輕摸著二狗子的手背,眼底的憐意沒有半點虛假。
他應是知道自己無法治好二狗子的病,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長嘆一口氣,裡面全是無奈的悲憫,似乎在說可憐的孩子啊。
療養院裡中醫西醫都有,中醫裡最有名的就是魯安泰,他開始給二狗子把脈,眉頭皺了皺,重新舒展開來後,又耐心告訴二狗子這段時間要注意些什麼。
他知道阿貧記性不好,無論對方怎麼嚷著記住了,都要等二狗子也點頭表示記住了才行。
該囑咐的都囑咐完,魯安泰從褂子口袋裡摸出兩顆糖,和藹地笑起來,“兔娃娃,真棒,爺爺獎勵你糖吃。”
二狗子搖搖頭表示不吃,魯安泰愣了下,以為是換了款糖二狗子不認識了,又耐心解釋道:“這是梅子糖,酸酸甜甜的,爺爺想你會喜歡,那天去超市專門買的。”
二狗子再次搖了搖頭,伸手指了下身上的儀器管子,又指向阿貧。
“哦哦哦哦。”阿貧點著頭解釋道,“老大夫,二狗子說上午的醫生已經給過糖了,你不說這東西要少吃嗎,他不敢吃了。”
“這樣啊。”魯安泰又問,“上午吃了幾顆啊?”
二狗子豎起手比了個數字一。
“才一顆而已,再多吃兩顆也沒關係的。”魯安泰將包裝袋撕開,把糖放到二狗子嘴邊,順勢一滑就到他嘴裡了。
等他含了片刻,魯安泰笑道:“怎麼樣,這糖也好吃吧。”
二狗子點頭,死寂枯萎的臉上竟也有了些許笑意。
“爺爺。”一直站在後方的魯鈴蘭開口了,“待會還有人看診,差不多該走了。”
魯安泰應了聲“好”,摸著二狗頭的頭,又把剩下的一顆糖放到他手心,“兔娃娃,好好加油,爺爺過幾天再來看你。”
他用手撐著膝蓋緩慢起身,把老花鏡拿下來放回口袋裡,跟著魯鈴蘭離開了。
可能是從小嫌惡的目光接觸多了,二狗子清楚誰真正對自己好。
只有老大夫跟阿貧一樣,是真正對他好的。
因此,他目送著魯安泰離開,像目送阿貧那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幻想著如果這老大夫真是他爺爺該多好啊。
可惜,世間有神靈,但沒有如果,他的爺爺不是這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