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文文從振書家吃完晚飯出來,正準備回家。見茂生領著鍾兒到處喊叫娘,她猶豫了一下,唸叨了幾句,便忍不住對茂生說道,你得趕快去北山下找找,沒準兒去了哪兒呀。
茂生也是急了,任誰告訴個資訊也會信的。他顧不得問老人去那兒幹啥兒,更顧不上問她是咋知道的,拽了鍾兒就直奔北山。
跑到山腳下,茂生高聲喊叫幾聲,又側耳聽聽,果然就聽到了狗的低吠聲和老人低低地呻吟聲。順著聲音一路探去,就見茂生娘側身躺倒在一條枯水溝裡,雙手抱著兩腿直叫喚。小黃狗蹲坐在一旁,警惕地看護著她。
茂生趕忙抱起娘,領著鍾兒和黃狗就往家裡疾走。他還一邊埋怨娘道,咋兒一個人跑到這裡了,嚇死個人。
茂生娘說,下晚兒的時辰,她見一隻火狐狸跑進了院子裡,就往外攆它。誰知,她攆幾步,它就走幾步。待不攆了,它就不走了。她往回走,它也跟了往回走。沒辦法,她就一路攆了出來。一直攆到這裡,火狐狸不見了。自己卻跌進了這條溝裡,再也動彈不得。
茂生說道,你是花眼了呢,把小黃狗當成狐狸攆嘞。
茂生娘道,咋會看錯喲,就是隻火紅火紅的狐狸呢。黑嘴唇,黑耳朵,白唇須,紅尾巴,黃皮毛,像團火苗兒似的耐看。聽得茂生背上盡冒冷風,頭皮發炸。
回到家裡,茂生娘一遍又一遍地向前來看望她的人講述自己出走的因由。人們都不敢應聲,只是說她看花眼了,把小黃狗看成了狐狸,心下卻都毛扎扎地犯嘀咕。都暗道,她講的咋跟死鬼喜桂說的一摸一樣呢。一想到喜桂,人們趕緊止住這樣的胡思亂想,不敢再往深了尋思。
茂生孃的右大腿扭折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國慶第一次碰到傷筋斷骨的事,一時不知咋樣處理好。他急急地給打了消炎止痛的針劑,說,得快去尋接骨的藥才行。茂生與酸棗結伴連夜趕往公社,找到了姚金方。姚金方根據姚大夫留下的以往用過的方子,給開就了一付專治跌打接骨的藥方子:
當歸15g川芎15g白芍15g生地黃15g破故紙15g木香15g五靈脂15g地骨皮15g防風15gru香3g沒藥3g血竭3g把這些草藥全部銼碎,用夜合花樹根皮15g,一同倒入大酒壺內,加燒酒適量,重湯煮半個小時,取出服用。
姚金方還煞有介事地對茂生講,這是專治跌打損傷、骨折筋斷、皮破肉爛、疼痛不可忍者的秘方,名為《補損接骨仙丹》。靈驗得很,保管能把老人的腿傷治癒了。
藥倒是吃了十幾付,腿上的傷情就是不見好轉。
茂生娘整日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著,疼痛得日夜呻吟,連吃飯及大小便也得躺在床上解決。她的飯量大不如從前了,精神萎靡,臉色蠟黃,人更是狠瘦了下去。一根根的筋骨從褶皺鬆弛了的老皮下掙出,支撐著一具日漸萎縮的皮囊。
茂生娘畢竟是軍烈屬,她的病情驚動了公社。
公社專門派民政幹事小賈到村裡來看望老人,並跟茂生商量道,看來老人見好的希望不大了,還是著手準備一下後事,也好做到有備無患。要是老人真的不行了,公社要出面來組織召開追悼會的,讓他心裡有個數兒。
茂生一疊聲地答應著,並說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了。壽衣棺槨等也都置辦得差不多了。
茂生娘在茂生兩口子的精心伺候下,好容易熬到了年底。最終,她還是撒手西歸了。
從茂生娘回到老家到她閉上眼,一年多的時間裡,她很少跟木琴答話,總是有意躲避著與木琴的碰面。即使在病重期間,木琴衣不解帶地前後左右看護著,她還是不與木琴說話。她時常直勾勾地盯看著杏仔,就有混濁的老淚順勢滾出眼眶。
木琴背地裡對茂生說,娘心裡還有愧疚呀,又一直放心不下杏仔。看來,她的時辰也快到了。
在茂生娘生命最緊要的關頭,木琴對婆婆說道,你老兒放心吧,杏仔就是我的孩娃兒。我拿他跟京兒、鍾兒一樣,沒二心二味兒的。你就別擔心呀。
自聽了木琴的話後,茂生娘不再盯瞅杏仔。她安穩地躺在床上,等待著死神的降臨。死的時候,她就一直緊閉著眼,沒有留下一句話。
茂生孃的葬禮是完全按照公家特定的儀式進行的,沒有了老習俗中送湯送盤纏那一說。只是由公社武裝部和民政部門派人來,組織召開了一個由全村人參加的隆重追悼會。隨後,便入土為安了。
茂生娘死後,茂生把西院落徹底地收拾了一下,重新整修了牆面及門窗,苫了屋頂。給即將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