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趴在桌子上檢視生產進度。
茂響依舊拿出平日的聲調,沒事似的問道,杏仔,這兩天的進度咋樣哦。
杏仔瞥了茂響一眼,輕描淡寫地回道,還是那樣唄。
茂響囁嚅了一下。瞧見屋內只有他倆,他才低聲說道,杏仔,那天的事,甭在意哦。也都是話趕話趕在一起哩,才鬧出不快來。從今往後,咱爺倆再也不會這樣了。
杏仔抬頭看著茂響道,是麼,不會吧。
茂響拍拍胸脯道,咋會呢。我說過的話,都是一口唾沫一個窩的,啥時不算數了。
杏仔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說道,爹,不管你對也好,還是我對也罷,反正我都按自己的意思做了。願打願罰,由著你吧。你想叫我跟你幹下去呢,我就真心實意地繼續幹下去。要是不准我幹了,眼下我就拔腿走人。
茂響驚呆了。他茫然地問道,你在講啥兒,都做啥兒哩,快說出來呀。
杏仔淡然地回道,我把賬面上的十萬塊錢劃給果脯廠了。現今兒,估計這筆款子也已經用了一大半哩。這是那邊出具的收條,連利息也一併寫清楚了。你看看吧。說罷,他從抽屜裡摸出一張紙條,遞到了茂響眼前。
茂響眼盯著這張寫著字跡的白紙條子,人都呆傻了,半晌兒沒出聲。隨之,他猛地把手裡拎著的一大嘟嚕東西惡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沾滿白色石粉的屋地上,一下子散落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吃食用具。給柱兒娃崽兒買的硬塑膠玩具也隨之摔碎了,車輪子、鵝頭、人頭手腳迸濺得到處都是。
風起雲湧的日子【八】(14)
茂響就像一條吃人的老狼,瞪著猩紅的眼珠子。他嘶啞地嚎道,咋兒,你真就借給他們錢了,借給那幫子白眼狼了麼。你好大的膽子呀,杏仔。拿我的錢去買你的人情,你還真想得出呢。叫你在場子裡管事,你以為這場子就是你一個人的麼。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沒給你的,你想要也不成呢。你滾,趕快滾。現今兒就滾,滾得越遠越好。別叫我再瞧見你,瞧見你這個敗家子,敗家子呀。
杏仔也瞪著茂響一樣的眼珠子,盯看著茂響,像是不認識了一般。
爺倆正鬥牛般地對視著,聽到動靜的滿月急急地跨進了屋子。她也嚇傻了,半晌兒才道,你倆這是幹啥兒吔,有啥話不能好好講說麼。
茂響跺著腳後跟道,你問問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咋就那麼大膽。說借錢就借錢,還是十萬十萬地送人。過不了多久,他都敢把整個場子拱手送人哩。
滿月悄聲道,你也不能怪杏仔。他這麼做也沒錯吔。
茂響聽了她的話,又猛然想起滿月是監管財務的,肯定也參與了此事。他大聲喝問道,你講,你知不知曉這事,是不是也瞞著我合夥送人情的。
杏仔接道,沒我嬸兒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用不著拐三帶四地往別人身上潑髒水。有啥火氣,儘管朝我發就是。我正等著呢。
茂響的鼻子都被氣歪了。他哆嗦著手指頭,指點著杏仔的鼻子尖,高聲喊道,叫你滾,你咋還不快滾呢,非要叫我掄棒子趕你走是吧。說罷,他就氣急敗壞地四下裡尋找木棒,做出一副拼命殺人的架勢來。
滿月上前拽住杏仔的衣襟,使了勁兒地往門外拖,嘴裡叫道,杏仔,杏仔,快走呀。呆在這兒,等著捱打麼。
這時,茂響終於在屋門後尋到了一把爛笤帚疙瘩。他想也沒想地朝門外狠狠扔去,正砸在滿月的額頭上。滿月“呀”地一聲,用手捂住額頭,還在奮力地拽杏仔快走。杏仔瞥見滿月被打了,心頭立時竄起一股無名火來。他把滿月甩到一邊,直挺挺地站到茂響對面,不錯眼珠地瞪著他,低沉而有力地問道,爹,你要幹啥兒,想殺人麼。桌子上有把水果刀,你拿來就是。我不躲的。
茂響也愣住了。他只管定定地看著臉色通紅青筋突跳的杏仔,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腔了。
杏仔一字一頓地說道,爹,你就是不攆我,想留我,我也不會再呆在這兒了。我借出去的十萬塊錢,兩個月內連本帶息還你。要是你還不放心,我在場子裡的大半年工資就當是押金吧。果脯廠要是不能按期還款,你就把我在這兒的那份工資扣下,全當是罰金了。要是還還不上的話,我就四處打工去,掙錢還你的款子。咱可醜話講在頭裡。兩個月內,你不準到果脯廠去要錢。我要是知道你去了,就跟你沒完呢。不信的話,你就試試看。我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誰叫我是你的親娃崽兒吶。
說罷,杏仔不待茂響和滿月接話,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