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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裸身纖長,像樹在生長,像花蕾在綻放,然而,是什麼東西剝奪了她身體中的那種原本的靈性,讓她撲到河床上去了。她從不把自己飄動在水面上,她從不在河裡顯露身體,因為她沉溺於水底的青苔,她游泳時似乎達到了人一生最為快樂的境界。

有一陣子,我似乎看不到她的身體了,我有些懼怕,她是不是已經落到了水底?她會不會被那些青苔纏住手腳,她是不是已經失去了游泳的技巧。而轉眼之間,她的身體又像青蛙一樣呈現出來。她依然得回到岸上來,這也許是她喪失正常人的思緒之後惟一保留的思維。她優美地上岸,回到了放衣服的地方,她很愜意地穿衣,沒有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的恍惚。

我又送給她外衣,在我離開才她才幾十米的距離她就將我的外衣撕成條形,她除了用手撕扯之外,她還會把手伸向河床,毫無休止地喪失正常人的思維,同樣使她疾病越來越重。她在水中的青苔沉溺得太久時,也正是她的身心不得不返回岸邊的時刻,而這一刻也正是她被時間所摧殘的時刻。

第五章 身體的故事

1967年 我的身體,我的荊棘

沿著金沙江邊的山路,繼續往上攀援,我們去尋找橄欖樹,5歲的我跟在一群男孩的身後,不顧一切地往酷熱的山坡上奔跑著。一根根荊棘就是在那一刻悄無聲息的地扎進了我的腳踝,起初並沒有感受到疼痛,因為對於一個5歲的孩子來說,男孩們在前面跑著,已經充滿了目標,一個人的身體只要有人在引誘就會奮不顧身。這一切在我5歲的身體中已經顯形露像,不顧一切地跑,甚至感受不到荊棘地往前跑,肯定是受到了誘惑。

碩大的野生橄欖樹出現在我的腳趾頭的根鬚下面,那些裸露在泥土之外的根鬚,呈金黃|色,與旁邊的荊棘連在一起,當男孩們已經接近目標並奮不顧身地沿著樹根往上攀援時,我已經和另外兩個與我同歲的男孩仰起頭來,男孩們爬上樹是為了晃動樹身,那時候我和女孩們就站在樹下揀橄欖。當一陣突如其來的響聲降臨時,青綠色的橄欖已經從樹上飄落下來,它落得如此之快,以致於我們還沒有感受到時間在噓地一聲中已經變幻了場景,地上的綠橄欖就已經像陳列的綠棋在交叉之中出現在眼前,我們開始往口袋中揀橄欖,我的腳踝又碰到了那些荊棘,那些像細小的螞蟻般噬人的一陣陣疼痛彷彿是可以忍受的。

不能忍受的卻是傍晚,當我們終於回到金沙江邊的五七幹校時,我們拋下了幾袋橄欖,彷彿在這一個時刻,在已經實現的目標籠罩之下,我們才一個個地意識到疼痛。我們的母親,那些餵豬的婦女們開始觀察到了我們的變化:我們的腳踝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荊棘已經扎進了肉體深處的那種疼只有在傍晚才能充分地體現出來。我們終於一個又一個地發出疼痛之聲,婦女們--我們的母親開始始端來鹽水為我們洗腳踝,鹽水的入侵性在此刻變得很劇烈,它開始引起了我們身體的一場騷亂,這騷亂肯定是要發出的,凡是碰到荊棘的女孩和男孩都要經歷這場騷亂。

騷亂是在婦女們集體宿舍區發生的,除了鹽水來自騷亂之外,縫補衣服的針也帶來了更多的騷亂。當母親手裡捏著金屬色的針尖來到我面前時,我知道,一場難以迴避的疼痛即將開始了。之前,母親說,我腳踝中已經扎進了幾十根荊棘,必須用針尖將荊棘挑出來。母親說話時,我已經想象出針尖進入我皮肉的痛感區域。所以,抗拒是無用的。

面對佈滿我腳踝中的幾十根荊棘,抗拒確實顯示出了太多的徒勞,這種道理正在被我的肌膚所感受到。我面對著母親,我面對著一盞油燈,我同時面對著那細小的針尖,我無法控制這種局面,就像我無法控制我的身體不顫慄,不喊叫一樣,所以,整個五七幹校那天晚上都瀰漫著我們的叫喊之聲。

然而,叫喊了一陣之後,我的嗓子開始變沙啞了,我就像停止了喊聲,母親的針尖依然穿行在那些荊棘之中,我的身體,我的荊棘--在1967年的初秋降臨在我的故事之中。它隨同母親指尖的那根細小的針尖在顫動,它使我的身體第一次因為追循一個目標,併為這個目標付出了疼痛的創傷。

當最後一根荊棘被母親挑出肉體之外時,我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所以,我便睡著了。顯然,在這時,睡眠是幸福的,即使在五七幹校簡陋的集體宿舍區域,我的身體依然能達到某種恬靜。騷亂終於結束了,從那以後,每碰到荊棘,我都會機智地繞開它,記憶是無限的,它儘可能伴隨我出入於任何地方,在荊棘叢生處,我的腳踝已經終於可以產生機智地、詭秘的技巧。因為我再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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