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打量了段策片刻,將一直壓在我腕上的手掌移開,起身站了起來。
兩個男人,就這麼對視著,我也想起來,但是坐得太久,腳麻了,這會兒氣氛緊繃又不能出聲,於是只好繼續僵坐著。
阿離道:“以我過去的認知,你的確可以勝任狐王之位,但是你血緣不純,就算以武力壓制,也未必能讓諸狐信服。青丘族群眾多,同九重天諸多妖怪派系關係錯綜複雜,狐王之事,就連新上任的妖界首領都不便插手,所以才委託我親自過來。身為狐王,不僅要處理青丘日常事務,還需要保持此地的繁榮與狐族興旺,如果在你任職的前三年,青丘爆發任何大的暴力衝突,以及狐族參與其它妖域的糾葛中,你都脫不了干係,你確定想好了嗎?”
段策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笑,“我既然開口,那便是想好了。”
阿離近前一步,兩人身體之間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壓著聲音道:“看在大家相識這麼多年的份上,我就再提醒你一句。狐王若是在任時被九重天問責,剝奪回王位時沒有任何退路,要被綁在古木上,受九道天雷轟頂之死,怕不怕?”
段策臉上沒有半分猶豫,“不怕。”
阿離聲音又低了些,幾乎輕不可聞,“那你就不怕,我看你不順眼,尋機會給你小鞋穿?”
他這話,就像一道響雷在我頭頂上瞬間炸開!
然而不待我和段策做任何反應,他便後退一步,轉身懶懶道:“左思,把狐王印授給他!”
左思立刻回神,從懷中掏出信印,雙手呈遞給段策。
這回他的臉上,已經沒有看戲的神情了,而是顯得嚴肅又莊重。
段策接過狐王印,看也不看,便直接塞到自己懷裡。
正當我琢磨他們兩個方才的對話時,阿離將手伸到我面前。
我猶豫了下,藉助著他的攙扶站了起來,眾目睽睽之下,還要竭力掩飾自己的腿麻。
司徒成雪感激道:“多謝冥王大人成全!”
阿離卻道:“不必謝我,這對你們來說,未必是件好事,將來如果有問題,別再來回頭埋怨我。”
司徒成雪恭身道:“不敢!”
阿離道:“走吧。”
“在下還有一件事,想求冥王大人!”
“說。”
“能否容我跟您旁邊的這個姑娘聊幾句?”
阿離瞟我一眼,出聲道:“我在樹林外等你。”
我點頭,目送他帶著左思、蘇決遠去,方才轉過身來。
發現段策竟然已經不見了,我旁邊,竟只剩下司徒成雪一個人。
見我在四周打量,司徒成雪便道:“小兒方才已經走了。”
我問:“去哪兒了?”
司徒成雪搖頭,“不清楚,他已收了狐王印,便是青丘的狐王了,我再無權利過問他的去向。”
我聽她話語中夾帶著遺憾和悲涼,便試探道:“請問……江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段策為什麼變化這麼大?”
司徒成雪嘆了口氣,月下映照下臉色是愈發蒼白了,“我先生……他上個月,去世了,段策他打擊很大。”
我失聲道:“段先生?這怎麼可能,他明明還那麼年輕……”
司徒成雪眼中有淚滑出,她連忙舉起袖子擦了下,努力恢復鎮定,但聲音卻控制不住輕輕發抖,“是啊,他還那麼年輕,我曾經幻想過有早晚會有那麼一天,卻不曾想,這一天竟來得如此快……”
“您節哀,”我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冒昧問一句,段先生他……是什麼原因?”
司徒成雪再度垂淚道:“車禍,段策那晚喝醉了酒,司機又恰好有事,我先生不放心,便親自載他回來……路上便遭遇了車禍,連遺言都未來得及留下,就這麼走了。其間應該還發生了別的事,但是任憑我如何追問,段策都不肯開口說,在我悲痛難耐的時候,又收到了父親離世的訊息,急火攻心便病倒了……連弔唁都耽誤了。”
我難過的看著她,卻笨拙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段先生雖然是個不苟言笑的商人,但卻喜歡做慈善,是個難得的好人。
然而命運殘酷,竟是這麼早就奪走了他的性命。
我現在算是明白,段策的悲傷從何而來了,想到這大樹下他問我的那番話,心口便不自覺的揪疼。
“不好意思,說這些話影響你的心情了。”司徒成雪穩了穩神,道:“小魚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