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膛的子彈退出放回彈匣。見我和小毛一臉挑釁和嘲笑的神色,他正色罵道:“看看你們剛才那表現,一個手哆嗦得連車門都拉不開,一個連衝鋒槍保險在哪兒都不知道了,真要出了事早讓人家給收拾了,還好意思笑!”我和小毛想想剛才的表現,也的確是挺窘迫的,只好更換話題央求陳班長教我們怎麼一隻手把子彈上膛。陳班長馬上又來了神,恢復了孩子性情,公然向我們索要香菸作為賄賂,在要求得到滿足後才細心向我和小毛傳授了其中的訣竅。
我們的巡邏日程涵蓋了全天的各個時段,城市的畫卷在各類伴奏下緩緩拉開,從清晨豆漿油條的吆喝,正午喇叭裡大減價大甩賣的嘈雜到霓虹燈下的人聲鼎沸,夜色闌珊時大排檔裡的喧鬧和居民區的萬籟俱寂,我們的眼睛認真觀察著這座被我們保衛的城市的景象,每條街道和小區都在自己腦海裡變得立體而熟悉起來,雖然在這個城市裡已經讀了四年書,但只有在真正為它的繁榮或平安承擔起一份責任時,我才找到些親切感和歸屬感。
一天夜裡,暴雨如注,連擋風玻璃上的雨刷都無法把打在上面的雨水劃開,我們只好把車停靠在路邊,睏意像窗外的暴雨一樣猛烈地襲擊著我們仨。這時候指揮中心開始呼叫我們所屬路段的巡邏車,稱附近一個小區的居民反映有人在半夜狂按喇叭擾民,讓我們尋找噪聲來源並及時解決問題。小毛痛苦不堪地啟動了車子,一邊罵道:“是哪個龜孫子這麼晚還在添亂,抓住了非好好修理他不可。”我和陳班長也點頭稱是,平時這樣鬧就夠過分了,居然還挑半夜那麼大雨的時候擾民,這不是存心害我們嘛。
車子在大雨中簡直如汪洋中的一條船,我們圍著小區兜了幾個大圈也沒看到附近有停靠的車輛,我只好呼叫總檯詢問是不是有人惡作劇報的假警,指揮中心的接線員說110都快被那個小區居民的電話打爆了,可以排除假警的嫌疑。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透過耳朵判斷噪聲的來源,但是外面雨聲風聲交織在一起,再加上車窗隔著,根本就沒法聽到什麼喇叭聲,可是如果搖下窗戶,飄進來的大雨又可能把電臺和武器裝備淋壞,我和小毛偷偷看了一眼陳班長,生怕他做出什麼可怕的決定。果然,他二話沒說套上雨衣就往車外鑽,我只好讓小毛在車內窩著,自己跟著追了過去。
在小區裡轉了好大一圈,外面的一層警服都快被寒夜的雨給浸透了(要知道這可已經是十一月了),我和陳班長才依稀聽到了一陣陣稀疏的喇叭聲,循聲一步步接近,終於在小區一個靠院牆的角落裡發現一輛大巴車,刺耳的電喇叭聲正是從這輛車的駕駛室裡傳出來的。這時候暴雨已經快把我和陳班長掀倒,我死命去搖門的扳手也沒有把門開啟,陳班長只好在泥濘裡摸出一根木棍和我一起用力地撬開車門。
車內沒人,可能是司機下車的時候沒注意絆著了哪根線,那喇叭半夜就自動叫嚷開了,攪擾了無數人的美夢,也間接把我們車組給鬧得死去活來,疲於奔命。陳班長上車擺整了幾下,那喇叭終於停止了歌唱,我掄起槍托做了個要把它砸爛的姿勢,陳班長苦笑一下,說道:“別他媽添亂了,快找地方喝點熱的。”
任務完成,向指揮中心做了彙報我們車組就飛奔一家豆漿店。小毛端著熱騰騰的鮮豆漿遞給我和陳班長,然後作採訪先進的記者狀拿出一根油條作為麥克風問我:“您好,我是《警方視點》的記者,請問您用一身的疲憊和雨水換來一個小區老百姓的一夜寧靜後,有何感想想對觀眾說,是哪些英烈先賢的精神鼓舞了你?你想結合人生世界觀的改造感謝哪位領導這些年對你的諄諄教導和栽培呢?”我無力地斜靠在椅背上,回答道:“我操那馬虎的巴士司機他大爺!”然後探出頭一口把油條吞下三分之一……
日子一天天被我掰著指頭計算過去,在那段時間裡,我深深明白了巡警工作就是由那些雞零狗碎、平凡無趣的小事編織而成,它與書本上的那些宏大理論無關,但如果沒有這張平凡細緻的網籠罩著,任你是再大的學問家也不可能在入室行竊者的威脅下,在各類噪音的喧鬧下擠出隻言片語。
陳班長總是不贊同我的理論,稱我書呆子氣太重。最被他取笑的一次出警是,我們在路邊撿到一個迷路的孩子,圍著大街找了幾圈才找到孩子的母親,我把小孩一遞給那焦急得快要瘋掉的媽媽,她就把孩子死死攬在懷裡大哭起來。我站在旁邊看著,突然也禁不住眼圈通紅,掉起金豆來,陳班長一個勁用胳膊搗鼓我,讓我注意一下形象,我最後生氣地邊流淚邊衝他說:“是誰規定了穿制服就不能想媽媽了,就不能掉眼淚了?”搞得陳班長哭笑不